时间过得很快。
还没等刘荣、刘德在内的先皇诸子感到长安,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天子启入葬阳陵的那一天。
这一天,自长安至阳陵的百十里路途,挤满了自发为大行皇帝刘启送信的百姓。
虽然不比当年,自关中各地,乃至边远地区赶来,为太宗孝文皇帝送行时的宏大场面,但也终归还是有人送、有人哭;
准确的说,是能送的人都来送了、来送的人也都在哭。
或许真的如天子启生前所说的那样:是非对错,只能由后人分说;
而天子启在乎的,并不是那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后人’,而恰恰是这些生活在自己治下的百姓、民众。
天子启入葬阳陵当日,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再兴朝议。
不出所有人预料:这次朝议,并不似过往的任何一场朝议那般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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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常南皮侯臣彭祖,禀奏陛下。”
“大行皇帝为储二十二年,在位九年余,继太宗孝文皇帝之志,轻徭薄税,与民休息;”
“又三月而平吴楚七国之乱,兴削藩之政而弱诸侯,去汉家百年之大患。”
“臣等公卿百官共议,皆以为:大行皇帝之功过,当谥之曰:景,全谥:孝景皇帝。”
“然,大行皇帝之庙乐······”
“大行皇帝之庙乐,或、或不得天嘉。”
“臣等,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在窦彭祖不甚有底气的一句‘请陛下三思’之后,分坐于殿两侧的百官之列,只勐然响起一声整齐的轰鸣。
请陛下三思!
三思什么?
大行皇帝的庙乐;
那为什么大行皇帝的庙乐,可能得不到上天的嘉许?
这个原因······
“是天不嘉,还是诸公不嘉?”
“是上天不愿意让大行皇帝拥有庙乐,还是诸公,不愿意让朕为大行皇帝立庙,以享后人万世血食供奉呢?”
御榻前方,天子胜含笑而立,望向殿内众人的目光却无比锐利。
便是刘胜身侧,端坐于御榻之上的窦太后、贾太后,也同样被刘胜这直白的话语,而惹得眉头微微一皱。
——窦太后皱眉,是觉得刘胜说的没错;
这些朝臣百官,分明是把自己不愿意的事,甩锅甩到了上苍的头上。
尤其站出来,代表百官表达这个看法的,还恰恰是自己的亲侄子:南皮侯窦彭祖!
而贾太后皱眉的原因,则相对简单一些。
贾太后,单纯只是觉得刘胜如此直白、如此不给百官公卿留颜面,多多少少有些不妥。
但纵是觉得不妥,贾太后也并未贸然开口。
因为贾太后仍谨记先前,刘胜所提醒自己的那句:无论什么事,都得按太皇太后的意思来······
“南皮侯,这是嫌奉常的禄米不够多、不够香甜,想要回封国颐养天年了吗?”
“先皇大行,皇帝想要为先皇拟定庙乐、兴建庙宇,作为人臣却横加阻拦,这是臣子该做的吗?!”
“还是大行皇帝对南皮侯,仍不够仁德、宠爱呢?!
”
刘胜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窦太后自也是立即跟进;
但相较于刘胜‘大家伙儿都在给上苍甩锅?’的地图炮,老练的窦太后,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侄儿窦彭祖。
——外人这样,倒也还则罢了,怎的连你南皮侯也这样?
从殿内公卿百官的神情变化不难看出:窦太后的话,杀伤力远比刘胜那句地图炮要大上不少。
至少在窦太后这番话响彻宣室殿时,都不等窦彭祖自己低下头,殿内的公卿百官,就已经心虚的低下头去。
说来这件事,其实还真不是公卿百官的错。
何谓庙乐?
其实,就是独属于某一位死去的君王,并在重大政治活动时,会在这位君王的庙演奏的乐。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样,可以随意编撰曲谱!
这个时代的‘乐’,仍旧是和‘礼’高度关联,并几乎完全作为政治活动来进行的!
除了重大政治活动,如祭祀、典礼之类的场合,在其他场合或时间演奏不合时宜、不合场所的乐趣,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是一户口本,甚至几户口本的脑袋!
所以,刘胜在即位之后的第一封天子诏中,在最后补上的那句‘商量商量,给大行皇帝准备庙乐’,其实意思就是:那个啥,朕打算给先皇上庙号;
大家伙商量商量,该给大行皇帝立个什么庙啊?
明白刘胜的这一层潜台词,再来看公卿百官的反应,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庙号还没有烂大街
仍严格遵循古礼的庙法制度,使得如今汉室的皇帝想要捞一个庙号,那简直就不比长生不老容易太多。
按刘胜先前的浅薄了解,在如今汉室想要捞一个庙号,至少要满足以下几点要求。
——首先于在位期间,要做成不小于一件,且对宗庙、社稷有百十年之裨益的大功绩;
比如太祖高皇帝刘邦立汉国祚,为汉家立下了延绵百十年不绝的宗社,这便是‘功至高,莫过于太祖高皇帝’这句话的由来。
没人家太祖皇帝开国,就压根儿没汉家!
其次,是要在足够长的在位时间内,积攒下足够崇高的个人威望,并通过一系列的行政举措,让自己在位时期的民生,较过往有明显的改变。
这一类别的代表人物,自然就是当朝窦太皇太后的丈夫: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了。
经过刘恒在位的二十三年,原本自秦末汉初便凋敝,且始终没能得到恢复的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改善;
《许民弛山泽令,虽然开了‘诸侯自主开采矿产’的口子,却也大幅改善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极大的丰富了底层百姓基本生活物资的获取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