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主少国疑?(1 / 2)

不知是不是刘胜过于恭敬,甚至是过渡恭谨的态度,让窦太后感受到了些许心凉;

在道出一句‘窦婴还是算了吧’之后,窦太后便借口近日劳神过度,旋即自顾自回到了后殿。

刘胜当然不敢怠慢,亲自搀扶着窦太后回到后殿,又小心翼翼的在御榻上躺下身。

只是刘胜这一番举动,却让窦太后愈发感到一阵心酸,和一阵不知由来的惆怅。

——总听人说‘天家无情’‘皇家无父子’;

到如今,窦太后也总算是体会到那‘天家无情’四个字,究竟蕴含着怎样的人生哲理了。

天家无情,并不是从客观角度上说:天家原本就没有情义;

而是从主观角度说:天家,最好还是不要有情谊为好······

就说如今,对窦太后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却让窦太后几乎感受不到亲近的天子胜,难道过去,不是窦太后的好孙儿了吗?

已经贵为太皇太后的窦太后,过去难道就不疼爱、不宠爱孙儿刘胜吗?

又或是这祖孙二人之间,生出了什么伤害感情的嫌隙、分歧吗?

并没有。

相较于过去的窦太后、太子胜,祖孙二人之间唯一发生的变化,就是储君变成了皇帝,太子胜变成了天子胜;

而作为汉家理论上的掌控者,窦太后对待皇帝,就必须时刻保证客观、冷静,甚至是冷漠。

刘胜,真的很懂事;

刘胜没有像曾经的天子启那样,责怪窦太后只怜爱梁王刘武,反倒是主动摆出了一副‘皇祖母怎么着都成’的架势,根本就没给窦太后难做。

但窦太后想要的,却并非是一个这么懂事的孙儿。

——或许天下的人,需要这个懂事的皇帝;

但窦太后要的,却绝非是一个懂事到令人心底发亮的天子胜······

“孙儿,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是为了宗庙、社稷罢了······”

伺候祖母在御榻上躺下身、合上眼,独自走出殿室的刘胜,便自顾自发出一声哀叹。

对于自己的身份转变,以及整个世界的‘变化’,刘胜可谓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准确的说:从成为太子储君的那一天开始,刘胜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成为皇帝的那一天,而做心理准备了。

就算刘胜不这么做,身边的人也都在潜移默化的逼着刘胜,为这一天做好充分的准备。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明明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刘胜也还是难免有些失措。

天子启,驾崩了。

正如天子启临终前,在刘胜耳边发出的那声轻喃一样——这位君主,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所有事,并极为洒脱的丢下一句:是非对错,俱由后人评说。

对于这位脾性阴戾、心胸狭窄的皇帝,刘胜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

虽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但刘胜从天子启的身上,却从不曾感受到父亲的慈爱;

虽屡屡刘胜表现出‘我对你很满意’的态度,但刘胜也几乎没从天子启口中,得到一句不加以掩饰的夸赞。

更多时候,天子启都会说:做的不错,但还可以做得更好;

没犯大错,但也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还行,但距离皇帝应该达到的程度还差得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胜和天子启之间,可以说完全没有父子情谊,有的,仅仅只是当朝天子和储君太子之间,那纯粹的从属关系,或者说是‘师生关系’。

——作为现任皇帝,天子启倾囊相授,教会了储君刘胜,如何成为一个‘不太差’的皇帝。

而作为储君,刘胜从这位生理学生父的身上,也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对于天子启的离去,刘胜确实感到无尽的哀痛。

但这并不像是男儿失去父亲、失去参天大树的悲怆和迷茫;

而更像是刘胜以一个汉人——一个平平无奇、无比寻常的汉人的身份,对帝王、对一个还不错的帝王离世,而感到由衷的哀痛。

如今,汉家告别了天子启,迎来了天子胜的时代;

在这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刘胜能靠的,却只有自己······

“胜儿?”

满怀思绪的回到长信殿,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耳边便传来母亲温和的轻唤;

循声抬起头,待看见母亲面上的狐疑之色,刘胜只笑着摇摇头,又暗下稍叹一口气,便走上前去,在贾太后身旁坐下身来。

——在成为太后之后,贾太后自然也从未央宫椒房殿,搬进了窦太后所居住的长乐宫。

只是原本应该给太后居住的长信殿,如今有一位太皇太后威亚海内,贾太后纵然贵为天下共母,也只能谨遵儿媳的本分,居住于长信殿侧殿。

一来,是表明自己对婆婆、对太皇太后的尊敬,二来,也是为了能在窦太后身边,再多学一些东西,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皇太后。

此刻,窦太后回到后殿歇息,贾太后自也可以在长信殿,独自和自己的皇帝儿子见面。

让贾太后稍定下心、稍安抚下心中迷茫的是:坐到自己身边的刘胜,明显远比方才,做到窦太后身旁时要放松许多。

贾太后当然不明白:刘胜和窦太后之间,究竟为何会一夜之间便多了层疏远;

更无法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和儿子刘胜,也很可能会变成这样。

但至少眼下——至少在贾太后仍有些不习惯身份转变的眼下,刘胜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轻松、自然,无疑是让贾太后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

而母子二人接下来的谈话,自也就比方才,刘胜和窦太后祖孙二人之间的谈话,更多了一些亲人之间所应有的温度······

“诸王回京奔丧,兄长也会回来。”

“最近这一年,有王太后在身边管着,兄长已然是收敛了不少。”

“再加上儿已经即位,已经不便再对兄长太过苛责。”

“——等见了兄长,母后也别忘了言辞告戒一番,免得兄长‘旧疾复发’;”

“若再将轵侯也横着抬出邯郸城,儿在薄夫人那里,可就有些抬不起头了······”

说话的功夫,刘胜已经是疲惫的侧躺下身,将头轻轻落在母亲的大腿之上,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大行皇帝驾崩,尤其还是弥留月余,一步步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这一段时间里,刘胜这个太子储君,可谓是没睡上哪怕一个踏实觉。

如果说,成为监国太子之后,刘胜整天都在为公务、政务而劳神,那在天子启进入最后的生命倒计时之后,刘胜就是因为精神高度紧绷而感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