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胜低下头,便见年仅四岁半的胶西王刘彘,以一副小大人的严肃神容,对刘胜重重点下头。
“太子兄长说的对!”
“父皇说过,我汉家和匈奴人之间的宿怨,是不死不休的!”
“汉家的男儿,都要多吃肉、多吃米粥,然后强身健体,磨练武艺!”
“有朝一日,我汉家的锐士,是肯定要北出长安,马踏草原的!!”
小刘彘庄严一语,只引得一旁的刘非、刘余二人一阵畅笑不止,显然是被幼弟这少年壮志逗乐了。
倒是仍落座于末席,目光片刻都不敢从宝贝儿子身上移开的王夫人,在小刘彘这一番豪言壮语之后,立时便将惴惴不安的目光,撒向了上首主位的刘胜。
对于王夫人的目光关注,刘胜却是毫不在意;
只忍俊不禁的低下头,宠溺的将手扶在小刘彘脸侧,语带戏谑道“所以,阿彘是为了打匈奴人,才吃成了这般模样?”
说着,刘胜也不将手下移,捏捏小刘彘白嫩的双下巴、上下好几层的脖颈肉,以及圆鼓鼓的小肚子。
而在太子兄长的逗弄面前,年仅四岁余的胶西王刘彘,却仍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母亲说了,男儿就得多吃些。”
“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吃的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才能像五哥那样穿着甲胄、骑着骏马,帮父皇征讨天下不臣。”
“父皇也说过男儿长得弱不禁风,是要被人笑话的······”
···
“——噗~哈哈哈哈哈!”
“——小小年纪,都知道怕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宴场上空,都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所占据。
除了王夫人,仍惴惴不安的看向上首主位之外,其余每一个人,都将宠溺、戏谑的目光,撒向刘胜怀中的幼弟刘彘。
也是知道这时,刘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他几位兄长,此刻也已经来到了宴,并按照长幼之序,在席间各自落座。
意识到这一点,刘胜便含笑抬起头,对姗姗来迟的哥哥们微微一笑,旋即再次低下头。
看着怀中的弟弟刘彘,手指,却需指向右手边的四哥刘余。
“四哥今日,猎了一头鹿。”
“等鹿肉烹熟,都给阿彘吃,好不好?”
听闻此言,小刘彘只稍有些迟疑地侧过身,远远看了母亲王夫人一眼;
见母亲没有表露出一样,小刘彘也终是展颜一笑,乖巧点下头。
“太子兄长也吃!”
“诸位王兄也得吃!”
“都得吃的膀大腰圆的,然后一起去打匈奴人!”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阵哄笑,兄弟几人已是满面红光,气氛只一阵说不出的愉悦。
也就是在这时,在这众人眉开眼笑之际;
在这处清雅僻静,有树枝为兄弟众人遮阴的林木中,刘胜,也终于道明了此番,自己召兄弟众人共朝长安的意图。
“诸位兄长应该都清楚按照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我汉家的诸侯王,是每三年朝一次长安;”
“而且这每三年一朝,也都得各自错开,很少会出现好几位宗亲诸侯一同入朝的情况。”
轻声道出一语,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刘胜便有含笑侧过身,对五哥刘非再一虚指。
“诸位兄长也都知道打自儿时起,我兄弟众人当中,便数我和五哥,是直性子、急性子,心里从来都藏不事儿。”
说着,刘胜又将目光移向左手边,对末席的王夫人微微一昂首。
“王夫人随阿彘同来,当也是猜到了此番,除了兄弟团聚之外,我也有正事,要和诸位兄长说······”
见刘胜这般表态,早就对此有所预料的兄弟众人,自是赶忙各自敛去面上笑意,纷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便见刘胜深吸一口气,又自顾自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待再次抬起头,刘胜望向在场众人的目光中,已尽是一片坦然。
“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弟,也就不多绕弯子了。”
“朝堂要削藩的事,诸位兄长,应该都是心里有数的?”
只一语,在场众人便纷纷色变,下意识就要侧过身,和身边的兄弟眼神交流一番;
反应过来之后,却又纷纷讳莫如深的低下头去,似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刘胜的询问。
对众人的反应,刘胜显然也是早有预料。
见众人都低下头去,刘胜也不多迟疑,便自顾自继续道“早在先帝之时,尚还是太子家令的晁错,便曾不止一次向先帝上奏,提议削藩。”
“虽然晁错再三提议,最终都没有被先帝所采纳,但经过先帝一朝的商讨,在父皇继承皇位时,朝堂对削藩,也已经是做足了准备。”
“之后,便是晁错顺理成章的主持削藩,却引得刘濞、刘戊等贼悍然起兵,作乱关东,以图谋宗庙、社稷;”
“到如今,吴楚七国之乱彻底平定,也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的时间。”
“——在吴楚之乱前,《削藩策》唯一的阻碍,便是关东宗亲诸侯拥兵自重,可能会被逼反。”
“而在叛乱平定之后,《削藩策》已全然没有了阻碍;”
“朝堂继续削藩,便是题中应有之理······”
语调低沉的说着,刘胜的目光,也不忘缓缓在兄弟众人身上扫过。
而众人的反应,也并没有出乎刘胜的预料。
——除了刘胜的胞兄刘彭祖,以及刚受刘胜‘救命之恩’的临江王刘荣,其余每个人面上,都流露出了‘想说些什么,又因为顾忌而什么都不敢说’的憋闷神容。
而刘胜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将刘胜此番,召兄弟众人共朝长安的目的,毫无保留的摆在了兄弟众人的面前。
“说是削藩,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刘濞作乱,是凭借吴地的钱、盐之利,积攒下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以起兵作乱关东。”
“所以朝堂接下来,在关于削藩的事情上遵循的原则,其实就是一句话;”
“——削夺宗亲诸侯的部分权利,以保证我汉家,再也不会出第二个刘濞。”
“这个道理,诸位兄长,当也不至于想不明白。”
···
“刘濞作乱最大的依仗,是从太祖高皇帝年间,刘濞获封为吴王时起,一直通过开矿得铜、熔铜铸钱,所积攒下的庞大财富。”
“而宗亲诸侯开山得铜、熔铜铸钱的权利,是由两道诏令许可的。”
“——第一个,是先帝《许民弛山泽》,给予了天下人自由采、用山林之物的权利;”
“——第二个,是先帝许天下民铸钱,给了宗亲诸侯私自铸钱的权利。”
“这两个权利,让刘濞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便在曾经无比贫瘠的吴地,积攒下了足以威胁宗庙、社稷的力量。”
“所以今日,弟要同兄长们说的,便是这件事。”
说到最后,刘胜终是悠悠发出一身长叹,随机站起身。
将弟弟刘彘仍抱于怀中,望向兄弟众人的目光中,却已尽是极致的庄严。
“德高,莫过于太宗孝文皇帝。”
“许民弛山泽,是太宗皇帝的仁政、善政,是太宗皇帝心系天下人生计的明证。”
“所以,太宗皇帝的《许民弛山泽》令,是断然不能,也不会被废止的。”
“也就是说,兄长们在各自的封国中开矿得铜,依旧会是朝堂许可的事。”
“——但铸币权,朝堂已有定论禁民私铸钱;”
“而这件事,便被父皇交到了我的手中,作为储君太子的考验。”
···
“能否办妥这件事,论私,关乎到弟的储君太子之位;”
“论公,更是关乎我汉家宗庙、社稷的百年大计。”
“这件事,我需要兄长们的帮助。”
“只是不知诸位兄长,意下如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