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个,是中军都督熊忠健,就是计划中,负责给倭寇开城门的那个。</p>
而且,中军都督府负责内城防卫,随时可以包围紫禁城。</p>
朱祁镇对熊忠健这个人并不熟悉,只知道他祖上曾有过战功,这个都督的职位是世袭来的。</p>
“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和你废话,若不想株连九族,自己交代吧!”</p>
熊忠健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又如触电般低下头。</p>
他已经意识到,在皇帝这种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竟是那么的可笑。</p>
“皇……皇上……开恩……”</p>
朱祁镇冷哼一声,说道:“在南京城,朕还是皇上吗?大明的天子,在你们这儿,难道不是那个建文太子吗?”</p>
这番话带着莫名的讽刺,同时也传递出一个意思,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所有和建文太子朱文奎有关联的人,全得死!</p>
这件事已经触及龙之逆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p>
熊忠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p>
倒是朱文奎,很想努力地站直身体,而后大骂几句昏君。</p>
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一般,这腿脚……怎么就自个儿弯曲下去了?</p>
便是自己的嘴巴,竟也自动地张口,道:“皇上开恩,草民并非什么太子,是梅林荣,是他逼着草民冒充什么太子,草民愚昧,草民糊涂……糊涂啊……”</p>
说话间,已是捶胸跌足,悲不自胜。</p>
所有人本就已经凉透的小心脏,更是如同掉进冰窟一般。</p>
建文皇帝本是太祖皇帝钦命的继承人,后被朱棣起兵靖难,说是要清君侧,这个君侧清没清倒还在其次,反正君是给清没了。</p>
无论如何,从名义上来说,朱棣是造反,是篡位。</p>
当初,朱文奎只有不到三岁,是正宗的皇室血脉,虽然时隔多年,也依旧有着一些威望。</p>
今日即便是夺权失败,好歹也算是名正言顺,可是,你直接就认怂,说自己是假冒的,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p>
你的一句话,整件事情就变了性质,所有人的努力都成了徒劳。</p>
咱硬着头皮争一争,虽说争不过,起码也激起些水花。</p>
现在好了,石沉大海,连一道涟漪都看不见。</p>
朱文奎仍自满脸悔恨地哭诉着梅林荣的罪行,不知是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恸哭,还是当真心里生出了悔恨。</p>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原本以为这个时候,大家可以站出来,狠狠地斥责朱祁镇一番。</p>
毕竟,你朱老四的后人坐这个位置,本就来路不正。</p>
现在好了,小丑竟是我们自己……</p>
朱祁镇见状,似乎失去了兴致一般,重新坐回到龙椅上。</p>
“这里所有的一切,朕都一清二楚,你们也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不就是造反吗?造反也没什么?好像这天下,有谁不造反似的!”</p>
这番话说完,让所有人再次露出疑惑的神色。</p>
“想当初,太宗皇帝不也造反了?可那时候,是建文皇帝先动的刀子,削藩削死了好几个,若不造反,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挨刀子!如果有人突然用刀指着你们,难道你们会任人宰割?”</p>
众人顿时感觉到后背冷汗直流,夭寿啦,你竟敢说朱老四是造反起家?</p>
这种话也敢说?</p>
朱祁镇却一副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朕也没拿刀子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为何造反?倘若是灾年,百姓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朕还能体谅一二。可你们呢,每日锦衣玉食,家里的银子足够十辈子享受的,就这样还想着造反?”</p>
“再说说你们是怎么造反的!”</p>
朱祁镇似乎来了兴致,开始侃侃而谈。</p>
“想要造反,至少要有详细、周密的计划,而你们呢,一群乌合之众,遇事没有任何反应能力,以阴谋诡计以图大业,却不知收买百姓,你们说,这样能成事吗?你们做朕的臣子,每日尸位素餐,失败!做反贼,干的也不怎么样,更是失败中的失败!”</p>
这番话嘲讽意味十足,这简直是一点脸也不给了。</p>
不过好在,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人打算要脸。</p>
众人沉默许久,终于,有人开口了。</p>
“皇上开恩,臣等绝无反心。臣受国恩,每日所思所想,都是为陛下尽忠职守,臣的忠心,天日可鉴啊,皇上……”</p>
朱祁镇循声望去,原来是中军都督熊忠健。</p>
这人怎么……如此的恬不知耻?</p>
按理说,既然是武将,至少要表现出铁骨铮铮的模样。</p>
“天日可鉴?”</p>
朱祁镇听到这钱谦益的话,真是说不出的讽刺。</p>
“老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皇上,为大明,镇守南京,此心天日可鉴啊!”</p>
朱祁镇也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问道:“尔等谋逆,现在该怎么说?”</p>
熊忠健咬了咬牙,痛哭流涕道:“皇上……老臣糊涂啊……”</p>
到了这个时候,还继续抵赖,只会成为笑话。</p>
朱祁镇笑笑,问道:“仅仅是糊涂吗?”</p>
熊忠健赶忙说道:“老臣对皇上,对大明忠心不二,可是,江南的白莲教根太深了,老臣若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势必会想办法将老臣除去,因此,老臣只好虚以为蛇,本想着寻个机会密奏皇上,可是,还没来得及……就……就……”</p>
朱祁镇都笑了,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p>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p>
熊忠健连连点头,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p>
“放你娘的屁!”</p>
朱祁镇腾地站起身,指着熊忠健说道:“这些年来,你收了白莲教多少银子,你以为朕不知道?”</p>
熊忠健脸上抽搐了一下,赶忙解释道:“皇上,这都是权宜之计啊,白莲教已遍布江南,平日里他们有事希望老臣关照,老臣帮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以至……”</p>
“以至什么?”</p>
朱祁镇死死的盯着熊忠健,恨地咬牙切齿。</p>
“以至于……做了不少糊涂事,接受他们的孝敬,他们有时贩卖一些朝廷违禁之物,臣也会尽量给他们行个方便,还有……”</p>
朱祁镇都给气笑了,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莫非,这些都是你的权宜之计?”</p>
熊忠健老泪纵横,继续说道:“老臣又何尝不知道做的这些事,危害社稷,只不过,前些时日京师传来消息,说皇上突然想要开海禁,如此一来,有些事定要瞒不过,老臣担心……担心……”</p>
“担心朕抄了你家?”</p>
熊忠健已是哽咽难言,将头伏在地上。</p>
朱祁镇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那朕就遂你的愿,来人!”</p>
樊忠答道:“臣在!”</p>
朱祁镇缓缓道:“中军都督熊忠健,凌迟处死,抄没所有家财,诛九族!”</p>
话音未落,熊忠健两眼一翻,嘴角吐出白沫,身体开始抽搐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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