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对旁人来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p>
但对陈初夫妇来说，却是新一年忙碌的开端。</p>
天未大亮时，在猫儿的操持下，陈初率领一大家子去了家祠，向父母画像叩首行礼。</p>
随后，出门去往各家拜年。</p>
时至今日，按说已不需他亲自登门，不过为了彰显‘孝道’，陈初还是先带着猫儿去了城外赵家庄向太祖母拜了年。</p>
回城后，又陪着蔡婳去了蔡家向蔡母恭贺新春。</p>
然后，是陈景彦夫妇。</p>
后两家，平日是臣属，今日却是当仁不让的岳家父母。</p>
最后，则是杨开山、姚三鞭、刘伯等桐山老人</p>
拜完年后，陈初照惯例去往了各府军寨、哨所，既是巡视，也有陪各地不能归家的将士共度佳节的意思。</p>
一去便是多日。</p>
猫儿虽留在城内，但也用了好几天时间探望军属、视察孤幼局等等。</p>
整个淮北都沉浸在喜乐祥和的节日氛围中。</p>
数千里外的榆州，则兴奋忐忑兼具。</p>
经历过血腥除夕后，城中局势直到大年初二才彻底稳定下来。</p>
城头变幻大王旗，位于金国腹地的榆州城突然成为了前线，苏晟业派出数位信使，联络南京路方面的齐国暗桩，同时通知河北路齐军早做准备。</p>
初二日，南京路行行尚书省宰相韩企先、侄子韩尝，渤将万户郭安、兄长郭景分别以各自渠道知晓了榆州兵变，当日午后便秘密聚于相府商议对策。</p>
去年被俘期间，韩尝被动参与了杀死金国副将完颜斜保，郭景也被逼着杀了辽将萧查哥，目击者众多，且留给了齐国签字画押的口供。</p>
如今榆州起事，他们必须做出抉择了。</p>
韩企先郭安虽从侄子、兄长口中得知了战俘营之事，但榆州事发突然，一时犹豫不定。</p>
“如今局势不明，韩相请指条明路.”</p>
众人见面后一阵沉默，最终由郭安先开口道。</p>
所谓‘明路’，无非齐金两国选一个。</p>
郭安亲身经历过河北一战，见识了那天雷炮的恐怖威力，对齐国河北驻军已有几分惧意。</p>
但是，若易帜归齐，他同样没信心对抗金军铁骑。</p>
韩尝沉吟几息，道：“你我两家世居南京，终归要以南京为根基。眼下，惟有一个‘拖’字，静观其变为妙.”</p>
这是想看看榆州局势的后续发展再说。</p>
可有人却不想他们继续骑墙观望。</p>
俄顷，下人来报，“河间军魁字营队将田余庆求见”</p>
河间军，由原金国南京路河间、深州两府被俘汉军组成，因家乡已被齐国占据，获释后重新编为一军，随韩企先等人一同返回了南京。</p>
虽名义上受韩尝辖治，实则自成一派。</p>
其军内心向齐国、甚至和齐国私下联络的军官不知凡几，韩、郭两家都知晓这是齐国楔进南京的一根钉子。</p>
几人对视一眼，由韩尝道：“请进来吧。”</p>
禀报下人不由暗暗惊奇.能出入相府的，无一不是高官将帅，方才那河间军队将求见时，还吃了门子几句奚落，料定他进不来。</p>
不曾想，韩相不但要见对方，甚至还用了一个‘请’字。</p>
不多时，田余庆大步入内，也不托大，以下级军官面见上级的姿态见礼后，但说出的话却异常强势，“想必榆州之事诸位大人已知晓了吧？咱们何日北上支援？”</p>
尽管知道田余庆代表着谁，身为万户的郭安也没忍住，一拍桌子喝道：“你一个小小队将，也敢妄议军事！果真以为我杀不得你么？”</p>
韩尝端杯抿茶，从杯子上沿观察着田余庆。</p>
本来还微微躬着身子的田余庆闻言，却竖直了腰杆，淡然回道：“万户大人自然杀得了我，但杀了下官之后呢？我淮北有韩、郭两位大人谋害袍泽的证据，若公之于众，金国还容不容得诸位？”</p>
“呵呵，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河间府人，张口却是‘我淮北’，田队将见风使舵的本事令人佩服。”</p>
韩企先讥讽道，田余庆却抬眸看了前者一眼，笑道：“彼此彼此，韩指挥使当初在战俘营中杀金国随军录事时的果决，以及再三向楚王保证自己心向齐国已久的诚恳模样，下官亦是佩服的很。”</p>
韩企先被揭了老底，不由勃然大怒，当即拔刀相指，“放肆！”</p>
愤怒归愤怒，但韩企先站在原地，却并未冲上前去将田余庆一刀砍翻。</p>
淮北握有他的把柄，若金国容不下他们，投齐便成了唯一退路。</p>
此时若再杀了田余庆，不啻于自绝后路。</p>
韩企先再狂妄，也不认为他们一个南京路，能同时抵御齐金两国的南北夹击。</p>
“企先，这是做什么，快将刀收起来。”</p>
一直未曾开口的韩尝终于说话了，给了侄子台阶下的同时，也稍稍缓和了场间气氛。</p>
韩家二十多年前还是辽臣，后归附金国，眼下即便再投齐国也不算什么难为情的事。</p>
但即便是投齐，也有许多事要谈好.譬如韩、郭两家归齐后，能否再继续坐镇南京路，能否再继续在当地享有特权等等。</p>
韩尝顿了顿，以和蔼面目道：“田队将，我两家心向齐国毋庸置疑，但易帜一事，事关重大，可搅动天下大局。此事，总需我与楚王谈上一谈吧，请田队将与上头说一声，我想和楚王见上一面。见面地点在南京、河北皆可。”</p>
田余庆被李科亲自吸收进入军统前，终究只是一名汉军小什长，自是比不得韩尝这等老狐狸。</p>
初听韩尝的提议，合情合理。</p>
但淮北距离金国南京何止千里，仅通传信息一来一回便需多日，再等楚王动身抵达河北，几个月就过去了。</p>
待那时，榆州兵变成败早已有了结果。</p>
无形中，便达成了韩尝想要‘拖’一段时间的目的。</p>
田庆余思索片刻，回道：“好！我回去后便传信河北。”</p>
应下后，总觉着隐隐不妥，便又道：“但这南京城，韩相还需尽快掌握在手中，以免有当紧事时，被人掣肘。”</p>
南京城防，只要韩、郭两家统一意见，就不担心有甚意外。</p>
唯一的隐患，便是南京留守张浩</p>
“此事无需田队将费心，张留守虽说为南京路主官，手中却无一兵一卒，只需将他暂时圈禁在衙门内便好。”</p>
<div class="contentadv"> 处处为自己留着退路的韩尝，到了此刻也不愿害了张浩性命，后者毕竟是金国派遣官员，将人杀了就彻底没了回头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