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无巧不成书，韩尝话音刚落，又有下人来禀，南京留守张大人亲至</p>
想来，也是得到了榆州消息。</p>
韩尝稍一思忖，笑道：“既然张大人主动来访，那便将人请进来吧。”</p>
数十息后，一脸焦急神色的张浩急匆匆走进堂内，不由得一愣。</p>
韩尝、韩企先叔侄在此不意外，但大过年的，郭家兄弟也聚在韩家.这两家人只要定下某事，在南京城内无人可阻。</p>
更稀奇的是，还有一名底层军官坐在韩尝下首，隐隐有种平等交流的架势。</p>
张浩心中一紧，顿时有种不小心撞破了密谋现场的慌乱，但半辈子为官，张浩反应极快，忙一拍脑门道：“哎呀！此来为的是向韩相献上年礼，出门时却忘记带了！老糊涂了，老糊涂啦”</p>
张浩一脸懊悔的念叨着，边往房门处退去。</p>
却不料，郭景突然起身，后发先至拦在了门口。</p>
“郭将军，你这是”张浩额头上的冷汗已冒了出来，却依然能装出一副疑惑样子。</p>
身后，依旧坐在椅子上的韩尝却笑呵呵道：“张大人，既来了，就别着急走了。平日公务繁忙，时常想聆听张大人教诲，却不得空。至此新春休沐，大人便在我府上住几日吧，你我也好多亲近亲近.”</p>
同日。</p>
因信息传递不便，一千余里外的黄龙府对除夕夜榆州兵变一无所知。</p>
上午，金帝完颜亶趁海陵王在几百里外的混同编练铁浮图之际，率嫔妃子女、同仪仗、合札亲军出城郊祀。</p>
午时祭祀完成后，完颜亶突然宣布南狩，往西南方向而去。</p>
完颜亶和完颜亮之间的斗争已进行了数年，去年完颜宗弼战死后，完颜亶全盘陷入被动，已几乎被完颜亮架空，只剩两猛安亲军还听命于他。</p>
可即便这样，也没人想到身负社稷的完颜亶会用这种近似逃跑的方式，弃了帝京。</p>
说的好听是南狩，其实就是南遁。</p>
如此一来，金国内斗就要摆在台面上了。</p>
当日，黄龙府内有些老臣得知消息，忙出城追赶。</p>
完颜亶却在通玄道长的劝谏下，认为这些老臣皆是海陵王党羽，为的是诱骗自己返回黄龙府后加害，而后拥护完颜亮登基谋逆。</p>
通玄道长痛陈利弊后，完颜亶一怒之下将追来老臣尽数斩于帐外。</p>
随后，南狩队伍加快步伐，直奔南京。</p>
正月初三，待在榆州的苏晟业收到了峨眉峰的密信。</p>
密信是年前腊月二十九所发，苏晟业见信后，望着城头楚字王旗沉吟许久，忽然招来庞大固、丁国忠、张小尹等人议事。</p>
“收起楚王旗帜，重立金旗！”</p>
苏晟业一开口，便震惊了所有人。</p>
造反最怕的就是反复无常，榆州已然易帜，左近府县也早已得知了此事。</p>
忠于金国朝廷的中京路大定府、恩州等地，已经开始组织军士，只待金廷得知消息派来大军，便要配合大军镇压榆州兵变。</p>
此时再重立金旗，事后他们这些兵变头目必定会被清洗。</p>
吵翻了天的会场中，苏晟业连喊几声才安抚住了群情激奋的军官们，随后说起了金帝南狩一事。</p>
众人不由错愕，身为中下层军官，大多不了解金国内部争斗已经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p>
可他们同样没想明白，此事和榆州重归金国有甚关系。</p>
见此，苏晟业干脆说明了自己短时间内想出的计策，“诸位！海陵王有不臣之心，榆州督抚王伯龙早已秘密投靠了此獠！除夕夜兵变，咱们为的是剪除海陵王党羽，护我大金朝廷！今日起，咱们的口号就是‘诛权臣、清君侧，拥帝归京、重掌社稷！’”</p>
啊？</p>
庞大固望着慷慨激昂的苏晟业，脑子完全转不过弯了。</p>
话说，你不是齐国军统的人么？</p>
怎看起来比大金最忠诚的忠臣还要忠啊！</p>
但有些人已经想明白了，譬如张小尹好嘛，苏先生这是要借机分裂金国，让金人内耗啊！</p>
总之，王伯龙到底有没有投靠完颜亮根本不重要，但这句口号喊出来，完颜亶和完颜亮君臣之间再无任何弥合的可能。</p>
金帝为逃脱权臣掌控，不得已南迁的事实也将被公之于众，一下揭掉了‘南狩’的遮羞布。</p>
如此一来，金国各地方官员必定无所适从。</p>
正月初七。</p>
南狩队伍出发五日后，久在宫中、不适应舟车劳顿的完颜亶染了风寒，待在由六匹骏马拖着的龙辇内昏沉了数日，不能理事。</p>
外臣、将官与他的联系，必须通过通玄道长传递。</p>
当日未时，通玄攀上龙辇，唤了好几声才将完颜亶唤醒。</p>
“皇上，贫道新制龙升丹，可祛病强体.”</p>
通玄先奉上一枚大红丸，完颜亶就水服入，有些吃力的咽了下去，过了不久，只觉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不多时便充斥四肢百骸，人也有了些精神。</p>
“走到哪儿了？”完颜亶靠枕坐起，隔帘看了一眼窗外深冬的荒芜景色。</p>
“禀皇上，已过了西州，再有四五日便可抵达南京。”</p>
“哦，还有别的消息么？”</p>
不知怎地，服了丹药后，完颜亶只觉那股燥热一直盘旋在腹下，跪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明明姿色平平，落在完颜亶眼中却显得勾人心弦。</p>
完颜亶想快点结束谈话，在这龙辇上颠龙倒凤一番。</p>
通玄瞟了一眼脸上透着不健康潮红的完颜亶，抓紧道：“今日午前收到消息，海陵王得知皇上南狩后，紧急从混同回京，据说带了数百精骑朝皇上追来。”</p>
或许是潜意识里也觉着自己南狩一事办的不光彩，完颜亶即便身为九五之尊，也不由紧张起来，忙道：“他到哪儿了？”</p>
“消息称其刚过信州，距离咱们尚远。”</p>
完颜亶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通玄适时收回观察目光，又道：“今日还收到一则好消息。”</p>
“好消息？”</p>
“嗯，榆州汉军督抚王伯龙早已暗中投靠海陵王，得知陛下南狩竟要率军阻拦。幸而其麾下庞、丁等军官知晓大义、心念皇恩，坚决不从王伯龙谋逆之举，最终导致冲突，王伯龙被杀！”</p>
完颜亶沉默片刻，忽地一叹，“国家板荡之际，终归不乏忠勇啊！待路过榆州，朕要见他们一见，朕要重用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