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火光握着青玄笔,面对一块晶莹剔透的东海水精,写下辟火神符。笔锋过处,水精表面并未留下痕迹,符篆笔墨竟是凭空出现在水精内部,缓缓延伸。
一笔落成,石火光稍稍松了一口气,将辟火神符封在藏青锦囊中,这才得以喘息。
自从赤云都作乱以来,面对擅长御火的敌方修士,朝廷一直想方设法,寻求克敌应对之策。
如今朝廷大力延请东海修士,其中不乏擅长操弄云水烟波的厉害人物,在斗法之时的确能与赤云都一较高下。
然而寻常兵士可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即便是顶盔掼甲,面对焚身烈焰也毫无用处。有时候甚至当场殒命都是幸运的,总比铁甲熔在身上无法脱下要好。
回想起偶尔经过伤兵营地,听到那些将士为了脱下连着焦糊血肉的甲胄,发出惨绝哀嚎,石火光便不由得一阵心惊。
好在石火光自己并不擅长斗法,不需要他亲赴战场前线。虽然早已接任怀英馆首座,但他并不像张端景那样打理馆廨上下,朝廷安排来的人手早已把持各项事务。
不过这样也好,石火光不必分心在俗事上,依旧专注于炼制各类法宝符器。
而且这十余年间,石火光不断改进符兵符甲。后来东海修士大举入朝,怀英馆获取了大量产自东海的天材地宝,石火光也尽力发挥自己所长。
刚才用东海水晶的炼制辟火神符,便是其中一项。相比起修士所用符咒,这枚辟火神符施展开来,凝炼了三千水华的东海水精足可笼罩方圆百丈,能够将外界火焰消弭化解。
此符可用来配合大军方阵稳步推进,免得像过去那样,一旦兵士结成方阵,立刻遭到赤云都修士突袭,烈焰过处,动辄死伤上百,彻底击溃士气,使得战场军阵无以为继。
轻声一叹,石火光起身走到屋外,自从东胜都剧变后,华胥国便乱象迭起,虽说有大司马罗翼亲自带兵扫平各地,可是当赤云都再度举事,转眼江山半壁沦陷。
或许是因为如今大司马罗翼主持朝政,罗希贤又曾在怀英馆进修,怀英馆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并且由于种种变乱,其余几家馆廨遭受重创,朝廷干脆下令各家馆廨合并进怀英馆。
这里面有多少利害盘算、阴谋诡计,石火光难以尽察。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胜任馆廨首座,单纯是因为辛舜英在旁进言劝告,说服大司马罗翼,这才能让石火光担任怀英馆首座多年。
每每念及往事,石火光都难免生出倦怠之意,张端景、赵黍先后身殒,他已无心俗事,早有远遁山林的打算。
可惜石火光几次跟大司马罗翼提及,对方都大力挽留,自己偏偏又不是厚颜之辈,没法毫无顾忌地行事,只能像一尊提线木偶,照着大司马安排做事。
“首座,外面有客人拜见。”此时有侍者来报。
“客人?是什么人?”石火光言行拘谨,本就不喜见客,即便担任怀英馆首座后,性情也没改变多少。
“他自称是玄圃堂的绛瑛客。”
石火光细思片刻,他当初在金鼎司曾与玄圃堂门人共事,不过那些人修为粗浅,而且当中并没有绛瑛客这么一位。
“让他在前厅稍待。”但石火光没有多想,反正估计又是想借自己这条门路,意图攀附大司马的修炼之人。
整理一番后,石火光来到前厅,就见一名青衣男子站在一面石壁屏风前,饶有兴致地欣赏打量。
“这可是玉笔君的千里江山图?”青衣男子头也不回地问道:“蘸水代墨,挥毫画壁,在平平无奇的石壁上,留下一幅稀世珍宝,不曾想居然出现在此。”
“先生好眼力。”石火光有些讶异,他印象中的玄圃堂门人应该没这等见识。
绛瑛客继续说:“千里江山图是玉笔君将符篆之法与自身画技融汇贯通的大成之作,蕴藏了玉笔君参悟天地造化、江山动静的大道玄机,居然被你们拿来当做屏风,果真暴殄天物。”
“这……我只知晓这面屏风原本属于宜安楚氏,后来楚氏被抄家,这屏风便被安置于此。”石火光本就是个不管事的,怀英馆许多布置,早已陌生得连他都弄不清了,谁能想到这面屏风居然还有如此不凡来历。
然而能够道破屏风来历的绛瑛客,也同样高深莫测。
“先生此来,不知有何贵干?”石火光略带警惕问道。
“我来送一份人情。”绛瑛客转过身来,面如冠玉,十足世家贵公子的风采,倒不太像修仙之人。
“人情?”这或许是石火光最不懂的东西了。
“石首座可知,你已置身凶险之中,随时面临杀身之祸?”绛瑛客问道。
石火光并未被吓住,只是言道:“先生说笑了,我自认与世无争,从不触怒他人,何来杀身之祸?”
“承负流行、气数勾牵,祸劫发端非是石首座。”绛瑛客说:“石首座执掌怀英馆十余年,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石火光眉头紧锁:“先生这是在恐吓勒索么?有什么话大可直言。”
“非也。”绛瑛客摇头摆手:“我劝石首座尽快收拾行装,华胥朝廷稍后就算不是杀你,也要拿你下狱。”
“先生不要唯恐天下不乱!”石火光义正言辞道:“我一向忠心,不曾有违反朝廷法度之举!无缘无故,为何要杀我拿我?”
“因为赵黍还活着。”绛瑛客表情认真:“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分量?”
石火光噌地一下站起,瞪大双眼看着绛瑛客:“你、你……赵黍还活着?此言当真?!”
“他在南边协助赤云都,以玄圃堂道场福地为坛基,攘除亢旱之灾。”绛瑛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过他的手段也是够狠的,直接一口气把灵台墟给毁了。是真不怕玄圃堂的仙家祖师下界找他麻烦么?”
石火光被一大堆消息冲昏了脑子,有些茫然地来回踱步,好似口齿不清般说道:“你是说他、赵黍……把灵台墟给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绛瑛客笑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跟当初在地肺山差不多。只是赵黍这回并非以自身总摄天地气数,而是重定天地气数之序,不过就是代价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