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璘:“这不是副作用吗?”
张执象摇头:“钱不变,需要付出的物资却少了,只要膨胀超过债务利息,实际上就等于没借贷,期限到了,债务也就消失了。”
顾璘活学活用,问道:“那,代价呢?”
张执象答:“对外贸易。”
是的,大明国内通货膨胀了,但货币对外可不一定会贬值,而是会一直输出到外部的通缩结束为止,而海外各国都以大明宝钞的外汇作为发行货币的锚定物。
那么蓄水池的容量,是巨大的。
顾璘并非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代价能够转移给蛮夷们,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朝廷的设计环环相扣,他是相当钦佩。
可最后还式有一个疑问:“你还是没有回答,工资的差距问题。”
张执象说道:“我其实回答了。”
“城市待不下去,可以回农村,我给了他们竞争攀爬的山,却也给了他们能够安心停靠的避风港,当贫富并不影响阶层流通的时候,其实也只是代表生活方式的不同罢了。”
“教育、医疗、养老。”
“我们的朝廷是大政府,保证这三个方面让百姓后顾无忧,其实就解决很多问题了。”
“而且工资差别虽然大,税收也严格。”
“更何况还有赎买。”
“如王家这种,作价两万亿的资产的赎买,朝廷每年只用给付两亿,几乎等同于白拿,而王家得到的仅仅是休宁伯的爵位而已,这个爵位还没有任何特权,更多的就是一个荣誉和名声罢了。”
说到赎买,顾璘又有话说了。
他言道:“王家以两万亿的家业才换了个休宁伯,这让其他豪商巨富如何看?又如何肯交出家业呢?”
张执象笑道:“爵位若是泛滥就不值钱了。”
“而公侯伯三等爵位,既然没有相应的权力,无非就是个名声荣誉的等级而已,有人认得休宁伯这块招牌,岂不比什么侯爵、公爵还威武?”
“至于他们不肯赎买……”
“主要是几代人的家业,他们习惯了,以为是永远可以传家的,殊不知千年沧海桑田,过百年的老字号都没有几家,哪一户能说自己的生意就永世不衰呢?”
“因而,巅峰时期卖给朝廷,才是正理。”
“接下来就不用费尽心思的运作、发展,更不用担忧子孙不肖,不能继承家业了。”
“你看王家每年两个亿是等于朝廷白拿了王家的产业。”
“岂不知这等于是王家与国同戚了。”
“只要大明还在,王家就不可能没落,这不比什么都稳定吗?”
“顾府台,细水长流的价值,可远远超乎你的想想,哪怕是没有爵位,仅仅是这个万年期的返还,就足够无数人趋之若鹜了。”
“不是豪商巨富们不肯赎买,而是看朝廷……想不想收。”
都不说不良资产了,就是那些没有战略技术价值的产业,朝廷都不愿意赎买,你自己做你的生意就是了。
赎买制度,主要是为哪些企业负责呢?
如后世的某通讯公司,其战略价值已经大到不能倒,是国家战略的支点之一,那遇到事了,必须国家兜底,这个时候赎买就是了。
再就是一些新技术新领域,社会生产生活发生新的变法,有些命脉掌握在私人手里。
直接启动赎买就可以了。
真遇到那些在乎一时富贵的,刀割肉也就割了,你还能咋地,没啥技术含量的,连爵位都省了,名都不给你。
不同事情,不同角度来看,又是不同的。
顾璘本以为赎买盘剥太狠,豪商们肯定不愿意,熟料居然是朝廷想不想收……
个中玄妙,仔细品味。
顾璘发觉,朝廷做事环环相扣,而南京这边,居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时间一久,必然分出真假来。
他本是没有立场,如今却已经偏向朝廷了。
所以他再问时,语气已经不同,谦逊的请教道:“敢问国师,这徐阶变法,扬言让豪商们找朝廷赎买,朝廷真就不给爵位?”
张执象说道:“故有的官爵大多世袭罔替,大到亲王,小到军中百户。”
“此事极为不妥。”
“军户已经取消,内地不再有卫所制度,世袭百户、千户也就从此消失了,可爵位问题还是存在,所以陛下正在厘定勋贵功过。”
“除了少数一批勋贵还能世袭罔替外,许多本就没什么功绩的,后代混账事做的多的,皆要转为降等袭爵,亦或者直接褫夺爵位。”
“公、侯、伯三爵单独列出,不具品阶。”
“宗室之内,除亲王世袭罔替外,其余各爵,一律改为降等袭爵。”
“降等袭爵者,任郡王也好,伯爵也罢,只传一代,便统一降为镇国将军,然后依次降为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直至白身。”
“而新封公侯伯三爵,皆世袭罔替,将军、中尉爵,皆降等袭爵。”
“所以。”
“江南豪商,赎买之后,几乎不可能封伯爵,至多也就是降等袭爵的将军爵。”
“如此一来,顾府台还觉得王家的伯爵是卡了后进者吗?”
这可不是卡后进者,而是以王家来确定大明爵位的含金量,哪怕,这只是一个名头,没有半点特权,唯一的权力就是“自荐”,可是要不要你,还是决策层说了算。
能不能持续做下去,又是要接受民众监督的。
到时候,爵位反而成了拖累。
只剩下名誉和荣耀的爵位,还敢拿名誉不当回事吗?
在权与名剥离后,顾璘反而觉得爵位并非不值钱了,而是太值钱了,只有华夏人才明白名的重要性,才明白那份独有的骄傲和自豪。
才明白什么是真正传世的东西,是刻在子孙后代内心里的印记。
商人的尽头是赎买。
财富集中后又会被朝廷拿走,然后再分配……
“好,真好……”顾璘有些激动的说着,但随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不由问道:“如此一来,损失最大的是宗室吧?”
“宗室……就没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