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些，刘荣对于河套之事的后续思考，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了。</p>

——飞狐军第一任都尉令勉，虽然早在太宗皇帝年间便已病故，但内部严苛的审核标准，保证了令勉之后的每一任飞狐都尉，都绝不可能是纸上谈兵的草包！</p>

至少从单兵素养、武力值的角度上来说，每一任飞狐都尉，都绝对有资格在任何一场战争中，担任汉家任何一支部队的将军！</p>

与此同时，飞狐都尉的任命，又被天子——注意，不是朝堂，而是天子！</p>

由于飞狐都尉的任命，自太祖刘邦开始，就被刘汉天子本人牢牢把控，又使得这支汉家第一支职业化常备野战军，保持了对老刘家——至少是刘氏天子的绝对忠诚！</p>

汉天子派去的飞狐都尉，或许会无法达到飞狐军内部的武力考核，从而不被飞狐军上下承认；</p>

但没有汉天子点头，飞狐军也绝不可能将一个符合标准，却没有得到朝堂任命的内部将官，承认为自己的将军、承认为飞狐都尉。</p>

刘荣不知道这样一支部队，能不能算得上是职业化部队，在华夏封建历史上的巅峰。</p>

但刘荣很清楚：汉家需要的常备野战军，就是这样的铁血部队！</p>

用太宗皇帝年间，那场‘丧师辱国’的保卫战后，朝堂内外公卿大臣的话来说：汉家，需要第二支、第三支，乃至很多很多支飞狐军！</p>

很显然，太宗孝文皇帝，将希望寄托在了当年拱卫长安的三营：细柳、霸上、棘门——尤其是周亚夫的细柳营上。</p>

但无论是刘荣本人，还是朝堂内外都很清楚：作为一支中央直属的常备野战军，细柳营这支部队身上，周亚夫的个人烙印，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深刻了。</p>

原本还没到这个地步；</p>

原本，汉室上下君臣，只有刘荣这个当代天子，由于当年太宗皇帝细柳阅兵，被细柳将士‘天子也得遵守周将军的军令’的做法，而对细柳营感到不喜。</p>

但在几年前，跟随周亚夫平灭吴楚七国之乱的细柳营，闹出了另外一件事。</p>

——战乱平定之后，细柳营上下可谓鸡犬升天！</p>

便是周亚夫本人，也从太尉直接‘升任’为当朝丞相，一时间权势无两！</p>

但在随后，先孝景皇帝遵循着本能，试图将细柳营肢解——至少是部分肢解并改编时，周亚夫和细柳营内部，双双出手。</p>

先是周亚夫，仗着自己平乱功臣、当朝丞相的超然身份，极其唐突的请见先帝，并言辞激烈的表示：细柳营绝不能有变动！</p>

因为在周亚夫看来，细柳营形成战斗力，是自己十数年辛苦操练，投注无数心血的成果。</p>

如果对细柳营做出改动——哪怕只是分走一个兵士，会是纳入一个其他部队的兵卒，都会对细柳营的战斗力产生负面影响。</p>

所以，周亚夫站在‘为国为民’‘为宗庙社稷计’的角度，恳请先孝景皇帝：绝对不能让这支光荣的部队——这支整个汉家都在仰赖的部队，发生哪怕丝毫变化。</p>

对此，先孝景皇帝纵是知道不妥，自也是拿风头正盛的周亚夫没什么办法。</p>

——毕竟是平乱功臣，而且才刚班师回朝；</p>

若是闹出‘周亚夫前脚班师回朝，后脚老部队就被打散’的闹剧，天下人也必定会觉得先孝景皇帝，这是要学祖父刘邦，来一手兔死狗烹了。</p>

只是无奈归无奈，先帝心里却十分清楚：细柳营，绝不能继续这样被纵容！</p>

奈何时机未到，先帝愣是没拒绝周亚夫的请求，只含糊其辞的应付了过去，而后招来刘荣，询问刘荣对此事的看法。</p>

那一天，刘荣记得很清楚。</p>

——先帝的脸色极差！</p>

无论是对于周亚夫，还是细柳营那帮骄兵悍将，先帝都是恨不能生吞活剥！</p>

刘荣也不傻。</p>

见老爷子这般模样，且刘荣自己也对细柳营无声好感，便给出了相当完美的答案。</p>

——细柳营，留不得！</p>

但手段必须温和，且要十分耐心。</p>

确定刘荣没有被细柳营的‘英雄’光环蒙蔽双眼，也明白此事，除了徐徐图之别无他法，先孝景皇帝便就此略过此事，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p>

事情发展到这里，细柳营，其实已经是站在先帝敏感的脑神经上跳舞了。</p>

偏偏同一时间，细柳营内部商议过后，联名请奏：希望先帝看在细柳营上下功勋卓著的份上，允许丞相周亚夫兼任细柳都尉！</p>

这一下，先帝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当晚就气的把宣室殿砸了个底朝天！</p>

请求被天子启严词拒绝，并严厉训斥之后，细柳营上下仍旧不死心，选择‘退一步’——既然丞相无法继续做细柳将军了，那就让丞相的侯世子……</p>

只能说，人呐~</p>

不作死，就不会死。</p>

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天子启就病倒了。</p>

汉家的朝政大权，也被天子启大半交到了监国太子：刘荣手中。</p>

从病重卧榻，下令太子监国，到宫车晏驾的三年时间里，先帝虽然每日也都在过问朝中大政，但几乎没怎么直接插手。</p>

往往是刘荣每晚都到宣室殿，向老爷子汇报一下当日工作；</p>

做的没问题，老爷子不置可否，放任刘荣去做。</p>

有问题，老爷子就提出来——却也不会直接命令刘荣按自己的意思去做，而是会给刘荣一个解释的机会。</p>

若刘荣能说服，老爷子也能挤出一句‘既然太子胸有成竹，朕这个‘太上皇’就不胡乱插手了’之类的阴阳怪气。</p>

若说服不了老爷子，刘荣也不会梗着脖子硬来。</p>

真要说起来，那三年时间，刘荣可是没少在老爷子身上，学到精英级别的‘帝王术’。</p>

唯独细柳营！</p>

那三年的时间里，唯独细柳营，是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让任何人——甚至不让刘荣插手，非要亲自去处理的。</p>

最开始，是天子启以‘朕病重弥留’为由，从细柳营临时拆分出了部分将士，充当宫中宿卫。</p>

听闻天子病重，细柳营将士自然是不疑有他，满是光荣的肩负起了‘宿卫禁中’‘确保政权平稳交替’的神圣使命！</p>

只是天子启这一病重，便是足足三年。</p>

细柳营将士是一茬一茬的入宫，又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调任，或分散到郡县任职，或调任到边关戍疆。</p>

还有相当一部分，因为身体、年龄的因素退役，或是因平灭吴楚而得到封赏后放浪形骸，触犯了法律被治罪。</p>

如此三年下来，原本六部超编校尉，共计一万两千人的细柳营，到孝景皇帝驾崩的时候，就已经剩下了不到五千人。</p>

这最后的五千人，也在孝景皇帝国丧结束之后——在太宗孝文皇帝那封‘无限期搁置遣散令’下达足足二十年后，等来了正式的遣散诏书。</p>

细柳营被遣散！</p>

朝堂内外可谓是惊疑之声层起！</p>

但在得知曾经的细柳六校尉，仅仅只剩下最后不到五千的老弱之后，朝堂内外便彻底噤声。</p>

——一切，都是孝景皇帝温水煮青蛙，悄无声息解决细柳营的手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