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仓……”</p>
“呵；”</p>
“倒是没发现这小子，还有颗保全家族的心？”</p>
“呵呵呵……”</p>
天子荣新元元年，夏五月。</p>
长安东郊。</p>
听着身侧，郎中令周仁带回来的情报，刘荣惊奇之余，也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p>
在刘荣看来，栗仓这个堂兄，算是很标准的汉外戚了。</p>
——武力值不高，但多少有点；</p>
执政才能有点东西，却也仅限于有点东西。</p>
主打一个样样都会，样样不精。</p>
最关键的是：作为吕氏灭亡之后的汉外戚，栗仓和每一代太后家族的外戚一样：有一颗保全家族，以免家族步吕氏后尘的心。</p>
曾几何时，太宗孝文皇帝的母舅薄昭，也曾有这样一颗心。</p>
但在位高权重之后，经年累月的奢靡生活，以及太宗孝文皇帝的无线纵容，或者说是捧杀，终究还是让薄昭迷失了方向。</p>
结果到了先孝景皇帝时，摆在窦太后，以及窦氏外戚一族面前的，就变成了‘先有吕氏祸乱朝纲，后有薄昭自取灭亡’，这两个前车之鉴。</p>
作为汉家的第三代后族外戚，看着两个前辈都成了反面教材，窦氏说不慌是假的。</p>
好在窦太后的手足兄弟：窦长君、窦广国哥儿俩早年，被卖到了关东的黑煤矿，自幼就尝尽人间冷暖；</p>
同当时的窦皇后相认之后，哥儿俩更是被满朝公卿大臣拿着放大镜坚实，甚至被安排了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者，专门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p>
如此多年下来，窦氏外戚总算是凭借这两位敦厚、纯善的老国舅，以及远非吕氏、薄氏所能比的严谨门风，而确保了家族不会成为又一个吕氏、薄氏。</p>
而在窦氏之后，便轮到了刘荣这一朝的太后家族：栗氏外戚一族。</p>
相较于先前的吕氏、薄氏，以及至今都还存在，且屹立于汉家权力金字塔顶部的窦氏，栗氏外戚的短板，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明显。</p>
——相较于吕氏，栗氏没有一位能力出众，头脑清醒，手段惊才绝艳的太后坐镇东宫；</p>
相较于薄氏，栗氏既没有在刘荣争储夺嫡的过程中提供助力，也没有贡献出几个可谓刘荣重用，甚至是帮助刘荣掌握兵权的家族成员。</p>
相较于窦氏，栗氏又没有窦长君、窦广国那样的敦厚老者坐镇后方。</p>
更准确的说：如今的栗氏一族，更像是开国年间的整个吕氏外戚一族，将掌舵人从吕太后换成了戚夫人。</p>
戚夫人当家做主，领着整个嚣扬跋扈的吕氏外戚一族，是个什么概念？</p>
从刘荣直至今日，都还不曾将母族栗氏的任何一人，恩封为外戚侯便不难看出：即便在刘荣看来，这都是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p>
而今，意外得知自己的堂兄栗仓，居然有了保全家族，将家族引向正确方向的志向，刘荣稍感惊诧之余，也不由得稍感欣慰。</p>
总算是有了一个；</p>
再怎么着，栗氏也总算除了这么一个正常人。</p>
且不提栗仓有没有这个本事、手段——能有这个想法、志气，有这个意向，刘荣就已经是深感上苍垂怜。</p>
剩下的，只要刘荣想……</p>
“给栗仓带个话。”</p>
“嗯…就说是朕让你带的；”</p>
“——告诉栗仓，不用在皇庶子身上多费心思。”</p>
“得了闲暇，往平阳侯府多跑几趟，于平阳侯、侯世子多走动走动。”</p>
“待将来皇后临盆，再让家中女眷来椒房，陪皇后说说话。”</p>
栗仓想干什么，刘荣可谓是一目了然，用膝盖想都能想得明白。</p>
——暗害皇嗣，甚至在刘荣的后宫掺沙子、从刘荣的皇嗣当中分得一杯羹，栗仓当然不敢。</p>
毕竟刘荣仅有的几次斥骂，甚至破口大骂自己的姑母刘嫖，几乎全是当着栗仓的面。</p>
栗仓很清楚，刘荣有多么厌恶有人插手自己的‘家室’，又或是左右自己的后宫、皇嗣，并以此牟利。</p>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栗仓有这个胆子——有意迫害刘荣的皇嗣，也不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找宗正去问：谁有可能怀了刘荣的种。</p>
所以，唯一合理得可能性，是栗仓想抢先一步投注将来的皇长子，并以此来为身后的栗氏外戚一族，争取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盟友。</p>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p>
比如此刻，某个功侯家中的某个婢女，正怀着刘荣的孩子，又恰好是男儿身；</p>
栗仓提前打听到这个消息，就可以立刻着手，与这个将来必定贵不可言的女人交好。</p>
将来皇长子降使，栗仓更是可以为此子保驾护航，并以此来让将来的皇长子，乃至皇太子家族，承自己、承栗氏一个天大的人情。</p>
如此一来，等日后栗氏万一出事——在栗仓看来，有东宫栗太后在，栗氏是肯定会出事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事。</p>
等日后那一劫将领，栗仓就可以凭借这个早早埋下的香火情，而得到皇长子家族的帮助。</p>
最起码，也能为栗氏留下一支血脉，不至于香火断绝。</p>
在刘荣看来，栗仓这么做，弊端当然是有的。</p>
就拿方才这个例子来说：只要栗仓押注皇长子，尤其还是庶长子，那栗氏且不提能不能成为皇长子及其母族的政治盟友——在那之前，曹皇后及其背后的平阳侯家族，必定会成为栗氏一族的仇敌！</p>
再进一步说：这会直接导致未央宫椒房殿的曹皇后，同东宫长乐的栗太后站在对立面。</p>
曹皇后当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婆婆，居然授意背后的家族支持皇庶长子；</p>
栗太后更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儿媳，因为任何原因不尊敬自己。</p>
更要命的是：在刘荣的设想当中，曹皇后，是肯定要孕育子嗣的。</p>
因为在刘荣看来，汉家自太祖高皇帝立国至今，传到刘荣这都是第七代汉天子了，可除刘邦之外的六代汉天子，却只有孝惠皇帝刘盈一人，是上一代汉天子的嫡长子。</p>
——前少帝刘恭，是孝惠皇帝的庶长子；</p>
后少帝刘弘，更直接连长子都不是，而是庶四子。</p>
太宗孝文皇帝，又是太祖刘邦庶四子。</p>
先孝景皇帝刘启，理论上的嫡长子，但朝堂内外心知肚明：太宗皇帝真正的嫡子门，早在太宗皇帝自代地入继大统时，就和那位吕氏代王后一同死去。</p>
太宗窦皇后，如今的窦太皇太后，并非太宗皇帝的发妻，孝景皇帝刘启，也并非太宗皇帝的嫡长子。</p>
甚至连庶长子都不是。</p>
再到刘荣——当朝栗太后，依旧不是孝景皇帝发妻，刘荣也只是庶长子，而非嫡长子。</p>
汉家传承七代，先后有六位天子继承皇位，却只有一人为嫡长（孝惠刘盈），二人为庶长(前少刘恭，当今刘荣)；</p>
其余三人，皆非嫡非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