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头一次觉得天台风大。
凤凰山地处北边,是平原盆地极少的一处丘陵,为山脚下的家属区阻挡不少来自北方的风。
附近以前有个机场,修得地势平坦,导致家属区附近除了居民楼没有别的建筑物,夜里风从北面来,吹得千丝万缕,倒大不小,足够把站在顶楼的人吹成面瘫。
比如现在。
“在想什么”原曜问他。
许愿拨弄下口罩,往原曜身边蹭了蹭,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们这儿一到冬天就冷。一下雨雨排不出去,一下雪雪堆得乱七八糟,当年地震还出了事,不算风水宝地……对了,我妈说明年这一片都得搬迁了,家属区估计也不会留着。”
原曜不同意他的话,“这里挺好的,什么都齐全。八十年代修的”
“嗯。如果真要走,还有点舍不得。”许愿也不知道到底是舍不得什么。
原曜掏出打火机按了几下,一簇小火苗蹿出来。
火光跃到原曜脸上,那种朦胧感看得许愿略微失神。
他不跟原曜扯淡了,拍拍校裤坐下来,坐到储水的石台上,仰头望天,有好几架从东北方向来的飞机在头顶打转。看着这些飞机,再看看身旁的原曜,他觉得自己肯定上辈子欠原曜什么。
这辈子才会每次都栽到对方身上,在不同的年龄段。
许愿喝完从小卖部买的最后一口可乐,舌尖舔过唇角的甜渍,“你约我上来干什么”
“等等。”原曜制止住他的话。
原曜把书包脱下来放到一边,挨着许愿坐下来。他从书包里利索地翻了一套生物卷子出来摊开在大腿上,又摸了支笔出来夹在指缝间。
“干什么”许愿摘下口罩,“我操,你是在打掩护吗”
“虽然没人会在天台讲题,但防患于未然。”原曜抬下巴,表示了一下对面晾成一排排舞台幕布的床单被套,“现在是临睡前的时间了,那么多被子还没收,随时可能有人来。”
许愿哼一声:“你经验好足。”
原曜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第一次。”
可是许愿望着他这张骗人的帅脸,有点儿不信他,“真的”
原曜点头,“不至于这点事儿还瞒你。”
许愿哼哼唧唧的,“你瞒我的事儿还少么”
天台上是能看见家属院其他楼里亮光的,许愿望着那一盏盏或明或灭的灯,忽然想起自己那不着调的亲爹,问原曜:“对了,既然是我们两家沟通的借住,那我爸知道原叔在前线从事的工作么”
“知道。有次许叔还问过我告诉你没有,”原曜说,“我说没告诉你。”
他自责时会垂下眼,眼中光辉不再,彻底变成一个没多大神采的模具,时刻准备换上套弄过的表情。他对情绪的感知是模糊的,除了恐惧。恐惧会让他颤栗,在夜里唤起他潜意识中不好的回忆。
“我爸都放心让我们俩单独住在一起,让我们一起上学,说明没问题。”许愿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这里和原曜交心,语气愈放愈软,“你一开始就躲着我,反而让我对你更好奇了。”
能互相吸引的人,怎么都能滚到一块儿去。
这是许愿坚信的法则。
“我不是躲着你。我谁也不能信任。”
原曜说着,手中的生物卷子也被他捏得褶皱了,许愿连忙拿手去抚平,却被原曜一把握住,“我爸一天在前线,我就一天有危险。只有保持距离才是保护你最好的办法。”
许愿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我不想这样。”
原曜一怔,眼神汇聚到许愿的唇珠上,两个人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些,近到腿上放的生物卷子掉到了地面。
许愿又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站在了水台上。
这里就与天台的围栏近乎齐平了,如果是有恐高人的人往下看一眼得撅过去,还好许愿从小就在这儿闹腾,让他坐在这儿都没任何影响。
“你想怎么样”原曜问。
“我想当你男朋友。”
许愿从后面环住原曜的脖颈。
不仅是这样,他还想要一直这么趴在原曜背上,成为对方坚硬的壳。深吸一口气,他的掌心抚摸到原曜的背上,语气带了试探:“我想保护这里不会再受伤。”
掌心下的身躯动了动……
又僵住了。
对于原曜来说,许愿像个小火炉,身热心热,连胳膊勒人都那么暖和,圈上来像围脖似的。
他拧紧眉头,捏住许愿一根捣乱的手指,说:“我爸现在是主力,起码还有十年才能退下来。”
“你意思要我等你十年不行!”许愿一使劲,差点勒死他,“憋个十年我肯定心理变态!”
“不是,”原曜咳嗽了好几声,喘不上气,“你再用点劲儿就没人和你谈恋爱了。”
许愿不敢折腾他了,绕到身侧来乖乖坐好,手脚都放得好好的,紧张地盯着对面楼的天台,眯着双眼睛直瞅,生怕晾的床单后站了人。
他小声说:“我感觉我爱而不得,已经心理变态了。”
原曜坐直身子,表情比那天念检讨的时候还认真,“我是希望你要想好。”
许愿立刻接嘴:“我想好了。”
“……”
你想都没想!
“但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慢慢适应。我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生,不懂的地方还要慢慢学。”许愿说完,鼓起勇气补充一句,“我肯定是要负责的。”
“你为什么负责,”原曜乐了,“因为亲了我”
许愿点头:“对啊。”
原曜垂下眼睫,眼神越过远处的高楼,叹一口气,说:“不急,想好了再负责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