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年三十。</p>
昨天吃喜酒时，还艳阳高照，今天又阴沉了下去，风刮的呼呼作响。</p>
和往年一样，吃完早饭，一家人就赶往老家，似乎年年都一样。不过又有些不一样，今年车上多了叶文君。老爷子知道叶文君要来，早早的就站在路边守着。</p>
老太太在家更是把火给起了，用的都是平时烧锅积累下来的火煤炭。</p>
江淮的天气又冷又寒，尤其是农村，温度比市内还要低个好几度，外面冷风呼呼的灌着，可是屋里却烧的暖洋洋的。顾远一进屋，就把门窗给都打开，不免埋怨老太太门窗关得紧：</p>
“再不把门打开，一屋子都得煤气中毒。”</p>
“我早就说了，烧炭不行，看我这个。”老爷子从柴房里搬出一截树根，直接往火盆里一丢，“这可是好家伙，就等着过年烧。过年嘛，烧的越红火，来年越旺。”</p>
这树根挖出来才个把月，里子还是湿的，没多久就起了一屋子的烟，白烟呼呼的从门口往外窜，屋里根本待不住人，把烤火的人都给熏跑了，老爷子眼泪都被熏出来了，但还嘴硬的很：</p>
“熏的好，烟熏有钱人，你看烟怎么就不熏我？”</p>
顾远简直无语，“爷爷，你先把眼水擦了再说这话。”</p>
老顾呆不下去了，就到处忙活。</p>
检查了一下老屋的线路。</p>
村里九几年才通的电，线路老化严重，每年一到冬天，用电量太大，就会断电。很多时候，年三十晚上忽然断电，一大家子点着手电筒去换保险丝。</p>
门灯自然是一年一换，还顺势在大门口上挂了两个红灯笼，点开后里里外外都显得喜庆起来。</p>
老爷子从屋里提出几沓黄纸，瞧着忙着的老顾，又瞧了扶着板凳的顾远，吆喝道：</p>
“走，上坟去。”</p>
“我这还没忙完。”</p>
老顾道。</p>
老爷子脸一拉，呵斥道，“什么事情不忙都可以，必须先上坟。添丁进口可是大喜事，我得赶紧烧纸告诉他们，把顾远喊上，让他给两个老太去磕头去。”</p>
到了田间的一座孤坟前。</p>
祖孙三代，把坟头上清理了一遍，什么蒿子、不认识的野草都给连根拔起。</p>
老爷子点上一挂炮仗，在坟头前烧起了黄纸。顾远嫌烧的慢，还捡了根树枝挑了挑，直接就被老爷子夺了过去，“你把钱都弄烂了，到时候他们在下面花不出去。”</p>
老顾拿着黄纸，折成莲花状，往火上一丢，直接把火给压没了，又被老爷子训斥了几句。父子俩站在一旁，一声没吭，看着老爷子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p>
“爹啊，娘啊，你重孙子考上大学，不但有了出息，今年过年还把重孙媳妇给回来了。虽然还没结婚，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们，让你们高兴高兴，这是第一件大喜事。”</p>
“还有一件大喜事，就是村头的侯老歪死了，哈哈，我活的比他久。他们家那会仗着男丁多，逮着我们家欺负，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儿女也没咱家的优秀。”</p>
“他们家孙子去年搞诈骗还给逮进去了，前几年赚了钱走路都和螃蟹一样，都不知道哪面朝前了，跑到我家门口还说什么读大学有个鸟用，哼哼哼，我就看他什么时候吃枪子。”</p>
老爷子说的大多都是身边的事情，仿佛和爹妈汇报一样，说着已经不知觉红了眼。</p>
徽省这边管曾祖父，叫做老太。</p>
对于老太，顾远没有太多的记忆，大多是从长辈那听来的，当年扛过枪，打过鬼子，后来落户到这，甚至祖上在哪都已经不知道了。老爷子那辈，就他一个，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在村里一直挨欺负。</p>
一辈子没啥念想，就指着孩子们出人头地。</p>
五个儿女，虽然没有混出太大的成就，但好几个都在城里买了房，没有留在这穷山窝里，这是多少村里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也算是给他争了口气。</p>
“来，磕头！”</p>
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又轮到老顾、接着轮到顾远，“爹啊，娘啊，你大孙、重孙都来给你磕头了。”</p>
上完坟后，回到家里，开始打扫除尘。</p>
叶文君依旧坐在锅洞前，一边塞着柴，一边两只手不时交替着伸着烤火。见到顾远回来，立刻笑吟吟的拿着火钳夹出一颗烤的外焦里嫩的红薯，用稻草一包就送了过来。</p>
顾远尝了一口，“要是弄两根玉米棒子来烤，那就更香了。”</p>
老太太正在捏着红薯圆子，听了抬头道：“这会的玉米棒子早就已经不能吃了，老的都咬不动。”</p>
顾远也没去解释。</p>
过几年，非时令的各种蔬菜、水果，满超市都有，只要伱有钱，什么都能买到。所谓十里一俗，山头这边是晚上过年，山那边是中午过年。直至午头，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小叔和婶娘一家才回来。</p>
屋里屋外又热闹了一重。</p>
晚上，酒菜齐上桌，老太太在锅台、每一扇门口、废弃了的猪圈和牛棚，都放了一把香，等老爷子放完炮仗，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炖母鸡、老鸭锅子、牛肉粉丝、羊肉锅子，各种咸货腊味，三十来盘菜，何止是丰盛。</p>
老爷子起开白酒，两个儿子都不管了，直接对顾远喊道：“大孙，今个无论如何，你也要陪我喝一盅！”</p>
顾远递上杯子，“喝！”</p>
鞭炮开始一声紧接着一声响起来，天外的焰火把大地照的透亮，连绵不断，此起彼伏。</p>
酒过三巡，饭桌上又谈起家长里短，老太太提起了村口的侯老歪，“大孙子，在学校好好念书，不要弄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侯老歪的孙子，过年前被抓了起来。”</p>
叶文君小声问道：“为什么有这么怪的名字？”</p>
顾远把脑袋一歪，耳朵几乎贴到肩膀，“他脑袋是歪的，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老歪。”</p>
怎么歪的不知道。</p>
反正自打顾远记事起，对方的脑袋就是歪的，也有说长了癞子，治好后头就歪了。</p>
叶文君点点头，静静的听大家说。</p>
老太太捧着温过的橙汁，慢腾腾的道：</p>
“他家孙子没考上高中，就没念书了，不但待在家里，还带了个小丫头回来。一天到晚，两个人就躺在屋里看电视、玩电脑，不出门。他家穷的，甚至过年连一箱娃哈哈都买不起。”</p>
袁荭不知道事情经过，还好奇的问：“那怎么好端端的被抓起来了？”</p>
“他前几年去城里上班，找了份工作，头一个月就拿了八千多块钱。干了小半年，就挣了十几万。老板还给他买了黄金项链，还送了一辆桑塔纳给他。”</p>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狂到什么程度，鼻孔朝天！在村里和人打牌，别人输赢也就几十、上百块钱，他一上桌，直接往桌面上摆上三五万。”</p>
老爷子抿了一口酒，笑嘿嘿道：</p>
“后来，村里好多人就和疯了一样，都想去他那公司上班，那孩子也不说公司在哪。还有不少人甚至逢年过节提着烟酒，给他家送礼，想要托关系进那家公司。”</p>
“结果，年前村支书带着公安就直接上门了，车子把村头都围住了，就是怕他跑了，后来听说这孩子干了诈骗，还成了公司的骨干。公安抓到他的时候，还说他自个又偷偷开了另一家公司，准备另起炉灶！”</p>
接着。</p>
又说了一些村里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