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天京。</p>
老张站在角落里，不敢再往前走一步。</p>
钦天监的人，明里暗里，内三层外三层，把瞎子阿杜家附近严密布控。</p>
在老张的感应中，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明晃晃地向所有人显示着他的气息与存在，迤迤然坐在瞎子阿杜家的客厅。</p>
如果四面蓬荜，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四方桌，两条凳脚不平的方凳的房间，也能算客厅的话。</p>
瞎子阿杜面色阴沉，全是眼白的眼睛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坐在许宗训对面，默不作声。</p>
但是从瞎子阿杜粗重的呼吸声，不难判断出，瞎子阿杜此刻的心情颇为激动，而且颇为愤懑。</p>
许宗训也没有出声，老神在在地坐着，甚至饶有趣味地打量瞎子阿杜家的客厅。</p>
仿佛破败的墙壁，下雨天绝对会漏的屋顶，简陋的家具，能看出什么人生道理，或者星象变化。</p>
“你到底想干什么？”</p>
过了许久，瞎子阿杜终于打破了简陋客厅的僵持，闷闷出声。</p>
“就是来看看你，不想干什么。”</p>
许宗训脸上笑意盎然，随口回道。</p>
“哼！”</p>
瞎子阿杜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许宗训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无利不起早！说吧，找我这个废人，到底有什么事？不说的话，那就恕我失礼了。”</p>
“啧啧……”</p>
许宗训上下打量瞎子阿杜一眼，似乎重新认识了瞎子阿杜一样，语气奇怪说道，“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不这样的。”</p>
“我以前还不瞎呢！”</p>
闻言，瞎子阿杜用满是眼白的双眼狠狠瞪了许宗训一下，没好气说道，“快点，有事说事，别耽误我出去摆摊赚钱。”</p>
不知为何，前不久还一心想死的瞎子阿杜又不想死了。</p>
见瞎子阿杜真有些怒了，许宗训收起玩趣的心，端正态度，沉声说道：“我来，只问你两件事。”</p>
“有屁就放！”</p>
瞎子阿杜又用满是眼白的双眼瞪了一下。</p>
若是他有胡子，此刻绝对是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的模样。</p>
闹半天，还不是要问事情？</p>
那之前的僵持算什么？</p>
浪费时间么？</p>
许宗训浑然不理瞎子阿杜的情绪，自顾自说道：“第一，前攘奸卫天牢狱卒郑大无故失踪，疑似已死一事，你怎么看；第二，你对已经彻底隐没不见的妖星，又有哪些新的发现或者判断。”</p>
顿了顿，许宗训加重了一些语气：“你好好想想，要如何回答。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突破天地大限，显露真身，治好你所受的伤。”</p>
这番话直接让瞎子阿杜陷入沉默，陷入纠结。</p>
许宗训在说这番话时，没有任何遮掩，只要有心人，都能用一定手段听得一清二楚。</p>
几条街之外，站在角落里，隐藏好自己身形的老张面无表情，心里实则掀起了滔天波澜。</p>
作为曾经闻名江南的天才少侠，张仲坚无论是修为、手段，还是天资，都是一顶一的好。</p>
如果不是遭遇了那番变故，以致于心性受到很大影响，沉沦堕落，张仲坚不会变成现在的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p>
修为境界更不会止步于武修四境绝顶的“明势”阶段，早就“悟意”、“我域”、“无矩”，甚至突破天地大限，登临四境之上了。</p>
尽管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老张这个“明势”的四境绝顶武修，拥有着不下于“无矩”的四境绝顶武修的手段。</p>
但，“明势”就是“明势”，不是“无矩”，更不是四境之上。</p>
大雍王朝中一直有传闻，钦天监的两位监副，一个许宗训，一个李天罡，都有四境之上的境界，所以一个惫懒，一个狂傲。</p>
老张之前就比较偏向于这则传闻是真实的说法。</p>
现在，许宗训大大方方地告诉瞎子阿杜，更是左证了老张的看法，证明了传闻非虚。</p>
但这并不足以令老张心里掀起滔天波澜。</p>
关键在于，许宗训明着是在给瞎子阿杜一个承诺，但实际是在告诉那些藏于暗中，关注瞎子阿杜的所有人传达一个信号。</p>
即他，许宗训，在追查的某件事情，牵扯到瞎子阿杜，而且这件事重要到许宗训不惮于突破天地大限，显露真身，动用四境之上境界、修为与手段的程度。</p>
这是在警告所有暗中瞎子阿杜的人，你们如果不想被误伤乃至于误杀，那就离远一点。</p>
老张觉得，首当其冲，收到警告的就是自己。</p>
“所以……”</p>
低头看了看自己藏身的角落与阴影，老张无奈苦笑，“我早就暴露了？”</p>
摇头笑了几下，老张索性也不躲藏了，从暗处现身，光明正大地向着瞎子阿杜家里走去。</p>
一路上，钦天监的明岗暗哨，仿佛看不见老张这个人一样。</p>
老张顺利地走进瞎子阿杜家里，走进简陋至极的客厅。</p>
“你好啊，仲坚少侠。”</p>
许宗训脸上泛起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抬手热情招呼，然后马上改口，“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狱卒老张，对吧？”</p>
“见过许监副。”</p>
老张当作自己没有听出许宗训话里的讽刺，一板一眼地向许宗训叉手见礼。</p>
“嗯。”</p>
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起来，许宗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p>
似乎老张没有因为许宗训先前的讽刺而生气，而愤怒，是一件极其让他不开心的事。</p>
老张垂手而立，默不作声，也不因为许宗训的失望与态度变化，心境而有所波动。</p>
这么多年的沉沦堕落，老张的心气，仿佛真的彻底磨灭了。</p>
想要重现当年的少侠张仲坚？</p>
不可能！</p>
绝对不可能！</p>
这时，坐在许宗训对面，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的瞎子阿杜出声说道：“许宗训，我所受的伤，不是四境之上就能随意治好的，得付出极大的代价。”</p>
“我知道。”</p>
许宗训随意点头，“但我不在乎。”</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