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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平安回宫,回宫后便大病。老皇帝瞬间衰老,整日瑟瑟发抖,惶恐多疑,不敢离开自己的寝宫一步。

失踪的北国公主据说在路上就被杀了,陆三郎找来一具女尸,但老皇帝厌恶又惊吓,看都不肯看一眼。老皇帝躲在寝宫中对北国破口大骂,数落对方无耻。

他又时而目色诡异,焦急地询问衡阳王还活着没有,怎么还没杀掉。他在辉煌镶金盘龙大殿上走来走去,神经质般挥着手臂,眼神怪异,口上喃喃自语:“朕还是皇帝!朕没有失礼之处!都是刘慕的错!”

陈王被他时常问话,他盯着这个儿子的眼神也非常怪。

对赵王的态度同样——有人告发,赵王和北国细作合作,造成建业之乱。赵王急着撇清自己,怒斥北国细作胡乱攀咬,是要南国内乱。赵王哭着来跪皇帝,请父皇不要相信有心之人的谣言。而老皇帝半信半疑。

老皇帝:“但愿你真的无辜。”

赵王:“都是那些北国细作胡说的,儿臣绝对没有卖国。陈王……对,他向来看儿臣不顺眼,陛下将查细作之事交给他,就是给了他排除异己的机会。父皇,儿臣无辜啊!您不能听陈王一面之词……”

他忐忑不安的,利用老皇帝对陈王刘俶的猜忌之心,奋力反抗自己被北国细作拉入泥沼的命运。

老皇帝果然疑心陈王。提起陈王,就想起刘慕至今还被关着、还在被查……有什么好查的?刘慕待在边关,建业之乱他又能知道多少,陈王要查刘慕,分明是拖延时间!

老皇帝失望的:“陈王,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想不通,以前那个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照做、从来不问缘由不找借口、办事能力极让人放心的刘俶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一年来,刘俶不是伪造圣旨,就是偏护乱臣贼子……

老皇帝跌坐捂脸,疯魔一般喃喃自语:“变了,都变了……朕还是皇帝!”

站在下方回话的赵王刘槐:“……”

眼睛一缩,他意识到父皇受此惊、神志开始混乱。想要逃脱,得靠自己想办法。赵王眸子一寒,陈王用来打压他的,就是那些北国细作。只要整个朝廷将那些细作逼死,就无人能攀咬到自己了。

由是,当陈王审案之时,赵王上蹿下跳积极活动,想说服朝上的士大夫。士大夫们态度模糊,因那晚受过陆家之恩,此时不愿得罪陆昀。赵王更气,绝望之下,自救更为积极。

恐连他自己也知,这不过是秋后蚂蚱最后的挣扎。然而那又怎样?他不好过,陈王也不比他好多少啊。

……

大雨之日,雨灌天地,如洪涛自天际而来,漫天磅礴巨声。

无仆从相守,书舍中偏窗角落,陈王刘俶幽静地坐着。案前摆着笔墨纸砚,宣纸上赫然写着“杀”这个字,但他岿然不动,已经许久。

因为窥见自己的狼狈,是以要杀刘慕。那么杀了刘慕,下一个要解决的,恐怕就是自己了。父皇从来不在乎他们谁生谁死,他的儿子太多了,一个不行,换别的就行。何等让人心寒。

南国未来,又岂是这样的君王可期许的?

陆三郎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父亲狠毒无心的这一面,如果不反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陆昀在逼他……

刘俶闭眼,喃声:“陆雪臣……你这个混账!”

他忽然起身,撑伞出门。仆从询问时,陈王已坐上车:“去找三郎。”

……

大雨淅淅沥沥,天地间漫然生了浓雾。

刚从姐夫姐姐的院中出来,罗云婳撑着伞哼着小曲,在雨中蹦蹦跳跳地玩耍。她舞着手中伞时,不经意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貌美侍女。

锦月:“哎呀小娘子!”

旁的侍女撑伞,锦月怀抱着半人高的卷宗。她小心翼翼走路,拐弯时却被蹦跳的罗小娘子撞上,怀里的卷宗一下子落了地。

锦月慌张:“快快快,看卷宗湿了没?这是门客给郎君送去的,不容闪失。”

罗云婳连忙道歉,蹲下去帮忙匆匆捡卷宗。她姐夫,陆三郎陆昀是个嘴毒的人,若是因为自己不当心连累锦月姐姐受罚,小娘子何等愧疚。幸而卷宗落地,侍女们常年跟着陆三郎,应急能力极强。她们很快捡起了卷宗,仔细检查下,发现只要外皮擦干净即可,里面的字并没湿水。

锦月松口气时,见罗云婳拿着一本卷宗,小娘子已经站起来了,却还在看……锦月笑着抢过来,玩笑一般:“小娘子,这些可都是政务机密,不能乱看的。”

罗云婳怔然,咬住唇,半晌轻轻地“哦”了一声。她不如往日活泼,不如往日那般追着锦月问东问西,她撑着伞失魂落魄地离开。小女郎渐渐长大,背影看着也有些倾城小佳人的样子……锦月疑惑:“这个小婳儿,又怎么了?”

锦月等女自是不知,罗云婳帮忙捡卷宗时,她看到了一个问斩名单,排在第一的是一个她没听到的名字,第二个,却是,越子寒。

她只知道“子寒哥哥”,她不知道“越子寒”是谁。可是、可是……世间岂有这般凑巧之事?子寒哥哥是否是那个越子寒,是否罪大恶极,姐夫是不是要杀了他……罗云婳默默回到自己房舍中,趴在案上难过无比。

她开始长大,她有了自己的一些心事。她不能和别人说,只能独自一人时,默默舔伤。

待侍女灵犀想起来好一会儿没听到小娘子活泼的说笑声,进来查看时,发现小娘子竟然着了凉,额头滚烫无比。灵犀惊慌,她素来胆怯无主意,小娘子一病,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女郎罗令妤。

罗令妤原本在陆夫人和新婚的二少夫人那里,女眷们争着中馈之事,听来也几分有趣。得知妹妹生病,罗令妤直接领了医工去看望。医工在内舍为小娘子诊脉时,罗令妤便坐在外舍,一边询问侍女们妹妹生病的缘由,一边拿过灵犀哆嗦着递来的帛纸——

“婢子从书案上拿来的,是小娘子写的。”

罗令妤俯眼,眼皮微微跳了下,看到纸上写着:越子寒。

医工出来后,罗令妤进内舍陪了妹妹一会儿。将烧得昏昏沉沉的妹妹搂在怀里,她摸着妹妹额头,低头问:“婳儿,谁是‘越子寒’?你姐夫怎么着你了?”

侍女们说,罗云婳从陆昀那里回来后才病了。其中说不定有些缘故。

病得人事不省的罗云婳口中含糊说着什么,罗令妤听不清,只好放弃。吩咐侍女们好好照看妹妹,罗令妤将写有“越子寒”这个名字的字条拿走了。并不是非要苛责陆昀,觉得陆昀会欺负妹妹。以陆三郎对她妹妹的喜欢,恐怕他骂她,都不会说婳儿一句不是……罗令妤颇有些酸溜溜。

然而陆三郎白天时办公在府衙,他并不在家,应当碰不上妹妹才对啊。

罗令妤回去寝舍,庭院静谧,侍女锦月站在廊下冲她眨眼,手指放在唇边“嘘”一声,再指指竹帘内。罗令妤抿唇,心中一动。

夜色昏昏,廊下灯笼在雨中摇晃。罗令妤进入舍内掀开珠链往内走,果然见到榻上卧着青年。他一身绯红朝服未换,哪怕闲适躺卧榻上入睡,红袍端庄锦带束腰。锦衣华服,衬出郎君一身孤冷疏淡之气。

而那书卷摊开覆在脸上,青丝披散乌黑如稠,搭在书上的手指修长有力,又如玉石般色泽温润。

罗令妤摸到他衣角的雨水潮湿,顿了一下,俯身想为他脱外衫时,又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酒气。她拿开他覆在脸上的书卷,看到他脸上的疲色,心中蓦然心疼他。他仍闭着目,眼角青黑,显然不知妻子已经回来。

罗令妤坐在榻下,望着陆昀的睡颜出神时,侍女在外犹豫着轻声:“女君,郎君先前吩咐我们说准备洗浴。如今热水已备下。”

罗令妤:“他都睡了,怎么洗?明日再说吧。”

侍女:“……可是不是还有女君在么?郎君喝了酒,这样子睡,不太好吧?”

罗令妤:“……”

她还寻思着追问陆昀“越子寒”是谁呢,侍女的意思莫不是还让她帮陆昀洗浴?这这这……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