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怎么还不开门呢?”门外女声声线低, 略微沙哑。然那样酥, 擦人心房,听得人血脉偾张, 心痒难耐。
——不愧是狐狸精!
舍中罗女郎咬牙切齿。
由此更不肯轻易开门。
她着急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然寻不到铜镜。罗令妤欲哭无泪, 连洗脸的水盆都找不到,她也只好仓促地凭感觉, 重新梳了下发, 自我摸索着勉强梳妆一番。同时, 满屋都是她先前砸了一地的瓷器,还有陆昀临走前踹成两半的桌案。罗令妤涨红着脸:她怎么能让陈雪看笑话, 让陈雪一眼看出陆昀踹翻几案,与自己吵架呢?
罗令妤便辛苦地, 慌张地, 去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还有藏那成了两半的小案。
忙得满头大汗。
门再敲两下, 听着里面刺啦的声音不断,陈雪似笑非笑:“妹妹不会是在梳洗打扮吧?莫非要我等两个时辰么?”
以陆昀对罗令妤的理解,罗令妤哪次出门见人前,不梳洗两个时辰以上?他可不愿让陈雪等她两个时辰。
陈雪没抱怨多久,门就拉开了,罗令妤亲自来开门。
罗令妤既忍着极度嫉恨,又疑心自己妆容惨淡、不愿被陈雪看到。她开门时, 便只极快地抬眼望了她一眼,就重新垂下了目,做出士族女的高贵典雅状来。罗女郎削肩窄腰,身量婀娜,一身碧罗裙,行动间何等风流绰约。
罗令妤微笑着让人进屋:“陈娘子请。”
她随意瞥陈雪的那一眼,心中惊骇,想此女怎如此高挑?只是琴女出身,怎长裙罗带、行走风雅,相貌气质那样孤冷出尘,比她这样士族出身的还有贵女气质?
但罗令妤又暗喜:自己身材比陈雪好。陆雪臣不是喜欢自己的胸么?陈雪身材板平,可没什么胸啊。
罗令妤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陈雪眉峰一跳,脱履进屋,觉得有点意思。到舍中时,她清冷的眸子随意一瞥屋舍中布置,看到窗明几净,陆昀离开前的一屋子混乱,这会儿已经完看不到痕迹。陈雪唇扬起,似微妙地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落在罗令妤的余光中,就如挑衅一般。
罗令妤为此女特意端茶递水,倒茶时她拂了下云鬓。她不看陈雪,却侧脸垂目,让自己最美丽的容颜落到此女眼中。罗令妤叹息般,炫耀般:“让姐姐见笑了。屋舍粗陋,实是因为之前吵架雪臣哥哥摔了东西,便说重新买来送我。谁要他送呢?他偏要送,哎。”
陈雪低低笑,慢悠悠:“哦……是么?他人不在啊?”
罗令妤认为这个女人就是来找陆昀的,身倒刺立竖。她跪坐到女郎的对面,似极为害羞般,掩袖捂面,嗔嗔而怨道:“雪臣哥哥让我在‘他屋中’等他,他可没与我说陈雪姐姐会来啊?”
罗令妤假惺惺地摆着女主人的谱:“不如我让小厮告知他一声?”
陈雪似讶:“不是妹妹想见我么?”
罗令妤垂眼皮,心里骂陆昀竟连这个都告诉陈雪。她面上温柔笑:“哪有呢。雪臣哥哥就会胡说。姐姐喝茶,我亲自烹的。”
陈雪抿一口,忽然笑:“妹妹烹的?难道不是陆昀烹的么?”
她竟然能喝出陆昀的茶?!陆昀和她关系到底是有多亲密?
罗令妤眼皮再一跳,看陈雪起手端茶之架势,优雅自持,高贵无比。她幽怨望去,看到对面女郎袖子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察觉罗令妤凝视,陈雪一双晕染桃花瓣一般的含情目望来……罗令妤略微觉得眼熟,但是被嫉妒烧红了眼,她没有心思去想哪里眼熟。
罗令妤故意问:“听说姐姐来自洛阳,是琴女。洛阳人也喝茶么,我倒是狭隘,以为琴女不会喝茶。”
她故意奚落对方出身差。
陈雪谦虚道:“都是……陆昀的本事。我本来只该会弹琴,然实则,我家藏万书,说一声‘学识渊博’也使得。”
她话中暗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听在罗令妤耳中,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凭什么陆昀厉害,陈雪就厉害?罗令妤憋着这口气,眼眶都要重新红了,心酸无比。
罗令妤再与她说话,陈雪都不紧不慢地回了过来。
罗令妤话里话外的自持身份,炫耀自己和陆昀的感情,暗示对方知难而退;陈雪就如听不懂一般,不管罗令妤说什么,陈雪都半斤拨八两一般,轻飘飘地就将话题继续下去,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和陆昀的特殊关系。
不要脸!比她还不要脸!气得罗令妤恨不得一杯热茶泼到陈雪脸上!
罗令妤自来在女郎堆中长大,她自己心机重,表里不一,往常与人交际,从来都是旗开得胜。但今夜她碰到了一个对手,这个女郎简直是她的翻版,表里不一至极,面上气质高贵出尘,说话语气自有风度,内容却也是与她一同东扯西扯,就是不入正题。
……罗令妤心里呕得要吐血。
从没遇到过这种棋逢对手般的狐狸精和她擂台对打!
到底是十五岁的女郎,装模作样,被陆昀先气了一通,又被陈雪挑衅了半天,真的心中又委屈又妒恨,坚持不下去。她心理建设一番,告诫自己就算自己丑的不忍直视、她也非要看清陈雪长什么样。她猛地抬目,仰头直视对面的陈雪。
这一望之下,第一眼便觉惊艳。
然而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再次向她袭来。
陈雪发现她又在看自己,便勾着唇,对她欲笑不笑。
罗令妤呆呆看人,气质高邈的陈雪,女儿家的娇美完没有,她骨相周正,唇线锋利上扬。女郎眉眼轮廓不柔,却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同时凛凛如冰刀雪剑。她非常的大气、好看。端正而坐,漫漫望来一眼,从容,淡定。这样凌厉的美很容易压人一头,让人仰视她……
不言不笑,已让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