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很长时间,唐顺之喃喃道:“胡汝贞日后……”
“只怕难得善终。”钱渊用窥探的目光打量着唐顺之,“今日万里长城,明朝一缕英魂。”
胡宗宪身为浙直总督,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但在钱渊一番入骨三分的分析下,已是岌岌可危,身前身后尽是无底悬崖。
唐顺之好似片刻间老了几岁,扶着桌沿艰难起身,“展才,听闻你和裕王、高新郑交好……”
钱渊赶紧上前扶住,“放心,放心……晚辈年幼,不过胡乱揣测而已,尚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好好好,晚辈应下,定然保胡汝贞一个好下场!”
不是钱渊要胡乱保证,实在是怕唐顺之出事……这老头多年来过的是苦行僧的日子,住茅舍,睡门板,冬不生火取暖,夏不摇扇乘凉,出入不坐轿,一个月只吃一次肉。
好吧,人家唐顺之是希望用自苦的办法来摆脱物质欲望的诱惑,但在钱渊看来,扯淡,只能让自己身体一日日垮下去。
事实上,唐顺之在原时空就在四年后在通州病逝。
“好了,老夫没事。”唐顺之强打精神,犹豫了下说:“只请展才放在心上,若有机缘……”
钱渊正色应下,长鞠一礼。
这一礼心甘情愿,因为唐顺之和胡宗宪之间从无往来。
钱渊也不想看到胡宗宪再次在绝望中写下“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他也的确准备做出一些努力,当然了,护住胡宗宪只是顺带的。
事实上,徐渭来信提到过这一点,招抚汪直和通商看似是两件事,但实则是一件事。
日后科道言官要弹劾胡宗宪,招抚汪直必然是一项罪状,这不可避免的会攀到钱渊身上……虽然钱渊跟汪直保证,自己是徐阶的孙女婿,但到时候徐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厚道的了。
所以,科道言官弹劾,这颗炸弹需要提前引爆。
钱渊一直在为此努力,他希望的是,引爆这颗炸弹的地点不在胡宗宪的屁股下,而是在自己的屁股下。
如果能顺利解决这颗炸弹,或者说在引爆炸弹后,钱渊能安然无恙渡上金身,那胡宗宪很可能会逃过一劫。
不过,虽然有后手,但钱渊也没什么把握……虽然他善于借势,但无论是嘉靖帝、严嵩严世蕃还是裕王、高拱,都不会深层次参与其中。
再等等吧,钱渊脑中思绪万千,脸上百态呈现,时而肃穆,时而狰狞,却没看见唐顺之递来的一张纸。
“嗯?”唐顺之提醒道:“展才?”
“噢噢……”钱渊接过纸看了几眼,拿起一旁的鹅毛笔蘸蘸墨汁圈了几个名字。
唐顺之皱眉道:“又是这几家不许出海?”
“有点太明目张胆?”钱渊笑了笑,提笔又圈了几个。
唐顺之狐疑的看了钱渊两眼,“他们得罪你了?”
“当然没有。”
钱渊脸上突然堆砌上温和的笑容,但对他还算熟悉的唐顺之却能从这笑容中察觉到丝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