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丕扬捂着嘴打着嗝离开的背影,钱渊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一旁唐顺之不悦的眼神。
“背后讥笑,非君子所为……但晚辈是当面。”钱渊开了个小小玩笑,收敛脸上笑容,“真的有必要吗?”
孙丕扬的来意无非有二,其一是他如今隐隐为随园一员,在替钱渊考虑,其二,被调任镇海知县后,他的政治前途很可能会和开海禁通商紧密相连。
所以,孙丕扬希望能缓和钱渊和胡宗宪之间的僵硬关系。
但唐顺之考虑的更多一些。
唐顺之叹道:“胡汝贞只管招抚汪直,对镇海不闻不问,一旦朝中御史弹劾……”
“哈哈哈哈……”钱渊大笑道:“不意荆川公也如此狡诈。”
唐顺之脸黑如锅底,不领情居然还反口嘲讽!
唐顺之考虑的是,让钱渊不要将通商一事全都握在手中,略略分权给总督府,以便于日后科道言官弹劾,朝中问责,有个身为浙直总督的胡宗宪顶在前面背黑锅。
“他胡汝贞招抚汪直,我钱展才主持通商,此事早在年初便已定下。”钱渊笑道:“不好改了,不好改了。”
“何必如此?”唐顺之纳闷道:“其实总督府多有幕僚赞同通商一事,胡汝贞本人也未必……”
钱渊叹了口气,在肚子里打了打草稿,才正色道:“胡汝贞此人,虽攀附严党,虽权势心重,虽量窄至此。
但自嘉靖三十三年末出任浙江巡抚,主持东南抗倭以来,亲赴战场,多有战功,虽有钱某定策设谋,但却是他胡汝贞给衣给食,使田洲增兵三次,使东南局势不至崩坏。
后升任浙直总督,大力推行提编法,截留两淮盐税,殚精竭虑,编练新军,头发都熬白了……”
“的确如此,胡汝贞也不容易。”唐顺之点点头。
“东南俞龙戚虎一时名将,更有钱砍头坐镇。”钱渊平静的说:“虽我恨其贪功,责其量窄,但不得不说,浙直倭乱平息,胡汝贞首当其功。
唐顺之用崭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青年,这么多年了,自己似乎从来没看清楚过。
不同于孙丕扬只是揣测,唐顺之是很清楚钱渊和胡宗宪之间曾经存在多大的间隙……但钱渊却如此推崇,胡汝贞首当其功。
“自开国以来,东南从无这番乱局,胡汝贞挺身而出,立此奇功……”钱渊长叹一声,“但如此大功,只怕难赏。”
唐顺之一个激灵,抬头试探问:“京中有变?”
“非为今日,而为明朝。”钱渊摇头道:“刚不可久,严党今日权势滔天,明朝项上人头都难保。”
这次唐顺之听懂了,“徐阁老?”
“华亭此人最擅隐忍,一朝得势……”钱渊面无表情的哼了哼,“都说严东楼狠毒,嘿,哪里比得上徐华亭啊!
若无大变,分宜致仕,当是华亭接位,为拨乱反正……嘿嘿,拨乱反正,徐华亭必然清洗严党,严世蕃是第一个,第二个必是胡宗宪。”
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唐顺之,钱渊继续道:“无非朝中科道言官弹劾……熬死了严嵩,满朝还有徐华亭的敌手?更别说他必然招诸多致仕官员回朝,荆川公觉得呢?”
唐顺之颓然垂头,严嵩父子这些年将多少官员赶出朝堂,贬谪出京……这些人回朝,不用说,必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胡宗宪身为严党在外最得力的封疆大吏,那些人会用无数脏水泼得胡宗宪满头满脸。
“所以,通商一事,绝不能让胡宗宪插手。”钱渊轻声道:“荆川公当知,钱某有多重视通商一事,哪怕只有一丝丝风险,也绝不可以!”
这是理所应当的,也是钱渊一力将通商一事揽入怀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