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辰垂眸,由着他发火,没有说话。
半晌,弘顺帝皱了下眉,道:“说说你的理由。”
夜非辰暗自松了口气,这步棋,似乎走对了。
他轻叹一声,道:“他是我的兄长,但更是父皇的嫡长子。为子,他不孝,为臣,他不忠,以皇子身份谋逆,为不忠不孝,依大夏律例,当斩。儿臣若因为手足之情包庇他,便是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塞北尸骨未寒的将士,对不起大夏的百姓。”
弘顺帝几乎要为他道一句好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做不了决断,就是因为他念着那是他的骨肉,是他看着长大的嫡长子,作为天子,他手握生杀大权,亲手送自己的儿子上路,到底是对是错?
每每他下了决心,先皇后就会在午夜梦回时出现,一遍遍地质问他为什么把他儿子逼到这个地步。
他知道先皇后对他有怨言,若是他能给那个畜生多一点暗示,也不会惹出这种祸事来。
但是,彭家的兵权必须要收回,他这个皇位也必须要坐稳,所以,这场仗必须要打。
他无错!
弘顺帝松了口气,“他再怎么可恶,到底是朕的长子,是你的长兄,无论怎样,朕也不忍心要他的命,至于其他人,赐毒酒吧。”
夜非辰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他要是想杀,早就杀了,用不着等到现在。用夜非衡试探他,就是想让他做这个恶人,给老皇帝个台阶下,好让世人知道,帝王并不无情。
至于王府的其他人,要是一起赦免死罪,又怎么能给夜非衡惩戒,只有死了,才能让他痛苦。
死人无知无觉,反倒便宜了他,只有苟活,才能午夜梦回时,备受煎熬。
“是,父皇英明。”
夜非辰叩拜的同时,张公公走出大殿宣旨。
弘顺帝叹了口气道:“你要的恩典,朕得考虑考虑,你先回去休养,等开春后再上朝。”
夜非辰并没有谢恩离开,反倒是抬起头,“父皇,儿臣斗胆说句不敬的话,这恩典,您还是早些赏赐给儿臣吧。儿臣在凉州城一战几乎丧命,身上的毒更严重了,虽说去五溪求了吊命的药来,可终究不是长久的法子。说句难听的,是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明早还能不能醒来。您这恩赐赏了,儿臣才能留个一儿半女的在后头。”
弘顺帝又怎么会中他这苦肉计,他冷哼一声,“那丫头配不上你。”
“父皇,以儿臣这身子,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倒是儿臣配不上她。”
“你……”弘顺帝阴沉着脸,怒斥一声,“滚出去!”
——
正月三十,上京城又落了雪,纷纷洒洒落了一夜,积起厚厚一层。
午后,阳光很好,街上已有冰雪消融的迹象,而宗人府,却像是阳光照不进的地方,只有墙头的雪化了些,湿漉漉的,更让人难受。
宫里的马车停在门口,以张公公为首,带了十余位内侍官,每人手里都端了酒壶和酒杯,鱼贯而入。
一个时辰后,宗人府后门,数十辆马车上放满了尸体,上面草草盖了块白布,像是载了一车车的雪,往西山走去。
西山的墓园,是大夏专门为戴罪的皇亲国戚安葬的地方。
——
二月二,龙抬头。
弘顺帝就是这日开始上朝,代行监国之职的庆王亲自把人扶上皇位,又与群臣行叩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