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时也,河北四镇虽是跋扈一方、自专号令,然则经历过安史之乱的他们深知大唐德柞未衰,造反必败。是以在名义上依然谨奉皇家李氏为正朔,因有节度交替,也必上折朝廷,恳请天子钦准,以为名正言顺之意,田承嗣传位于其侄田悦便是如此,而代宗在位时,朝廷对待此类折子历行惯例便是恩准无疑,免得四镇借机兴动刀兵之事。
而李惟岳这本奏章却是大大非比寻常,若非不出意外,正是这一本自请承袭节度之职的奏章,被继位后力图振作的李适悍然驳回,由此全面引发了朝廷与四镇之间的战事,更随后出现了“泾原之乱”,也使李适成为自玄宗以来,连续第四个出奔长安的大唐帝王,而最终朝廷虽然平定了占据西京,伪称国号为“大秦”的泾原叛军,然则却是无奈四镇分毫,最终也正是这场以朝廷失败为结局的大战,使李适这位“力图振作”的帝王一举转化为姑息愈甚、唯知敛财的懦弱天子,而大唐藩镇之祸也就愈发再不可收拾了。
眼见历史又走到了这样一个关乎大唐兴衰成败的关口,亲逢其会的翰林承旨大人又安能不急?不知其味的陪着呷了几口酒浆,瞅见一个空隙,崔破强自抑住胸中滔天巨浪,面色平常的淡淡问道:“未知陛下意欲于那李惟岳之奏章当如何批复?”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朕恨不能寝其皮而食其肉!又安能再准此事?”语带恨意的李适自口中挤出这一番话后,仰手之间,又是一盏饮胜。
“果然如此。”一声长叹之后,崔破心底暗道,沉吟良久,缓缓放下酒盏的翰林承旨微微一笑道:“臣此番由汴州回京之时,曾于某道旁废宅见了一副极有趣的栊联,未知陛下可有兴趣知晓?”
李适本是史上有名地雅好辞章之天子,此番几盏酒浆下肚,闻言,愈发来了兴致,将身俯前道:“爱卿快讲!”
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酒盏,崔破朗声开言道:“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此联,陛下以为如何?”
微微摇晃着酒盏,李适又将之吟咏一遍之后,方才开言道:“此联用语精简而深意无穷,更兼气势雄浑而用史贴切,实为一上好佳联!山野荒僻之地能觅得如此佳句,崔卿好机缘哪!”
“然则以陛下看来,是这力拔山兮、万军辟易的楚霸王英雄呢?还是那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更值得称道?”崔破并不接这关于文辞佳劣的话语,径直跟上一句问道。
“西楚霸王特逞匹夫之勇!有谋士良才不能择善而从,空将千里如画江山徒手送人,又谈何英雄?至于这越王勾践,包羞忍辱,一举复国灭敌,唯此方为真英雄耳!”连浮数大白的李适微带不屑道。
“善哉斯言!!!”闻言崔破击节称赏言道:“然则陛下既知其理,却为何又欲效霸王之行,为逞一时之意气而置邦国万民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