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河北那些事儿
虽然我这只蝴蝶已经满足于安逸和舒适的生活,不再怎么热衷煽动翅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脱轨的历史车轮,依旧还在继续在惯'性'下轰隆隆的象前冲去,时不时将一个个人的命运碾'乱'碾碎。【文字首发138看书网】
一切都不一样了,要知道真正的历史上这位天宝神童,大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宰相,应当正在西北继续与那位陛下继续君臣相知,共挽狂澜,顺便制约那位野心勃勃的天子第一内臣李辅国,不动声'色'的奠定下他籍以辅助四朝皇帝的政治根基。
而不是仅仅因为一些与龙武军所代表的势力,在某些政治观点相近和赞同的因素,引起那位陛下的想法,而被宫中的'妇'人和内官乘机联手的枕边风,吹到河北充当一个名为主持大局,权利很大却是专门处理最棘手事务,也最容易得罪人的微妙角'色'。
事实上这一个结果,在他来成都见我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注定好的。
说实话,我倒想和他结党,可惜人家淡薄明志的很,并不在乎你那点心计和得失,糖衣和炮弹扔过去,连一点水花和声响都没有。
李泌受袭也是一时震动的新闻,毕竟这是一位宰相。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论是驻留在河北的少年参军团首席领队李萼、还是河南尹苏震、都畿令许远、卞州防御使姚、河北采访使颜真卿等关系人士,各自都在第一时间送来了消息、再加上来自河北战地救护营中,李泌身边的幸存者,透'露'出来只言片语的线索,在这位遇刺过程中,有许多内幕值得玩味。
比如说地方上盗匪怎么会有胆量也眼光,试图袭击一个护卫旗仗齐全的宰相车队,那些流落地方叛兵,更哪有高强的身手,可以杀进朝廷重臣的临时驻地,那些曾经为叛军为虎作伥,却不得不亡命逃避追杀的江湖残余,刚好也混迹在其中。
一切的起因就是朝廷正在河北进行的改制风波。
朝廷恢复府兵的试点,不是在一向府兵集中的关内道(关内道牵涉到的东西太多了,事实相当部分青壮,集中在龙武军控制的还乡团中,以军屯为名已经先行一步),而是最受到战'乱'破坏最严重的河北道,河北的问题由来已久,传统的中原腹地,既是北方人口财富最集中汇粹,民风强悍,也是门阀豪强势力盘根错节最密集的地区,一向是朝廷打压抑并的重点。
因此安禄山起兵后,虽然几度名义上控制了河北全境,但在这里遇到的抵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最盛时大大小小各种名目,多达几十路上百只不同背景的义军,在河北大地活动,现在战'乱'结束了,这些武装力量的存在,就变成了影响社会安定的潜在隐患,再加上历次战败的溃兵,朝廷开始恢复府兵的试点,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因为,战'乱'也破坏了那些豪强门阀长久以来的根基,现在正是进行基础上的改变和重新洗牌的最好时机。
而负责发起和进行这一切的,正是以前天下并马大元帅长史领中书门下平章,兼河北营田、采访、处置、厩养大使的宰相李泌,现在河北三大举足轻重的力量河东、朔方、安西北庭,都是于地方利益牵扯不深,西北出身的客军,借助他们的支持,用减赋,免税等怀柔措施为武器,软硬兼施剿抚并用,缓慢而坚决的成功解除了大量游离在地方的武装。
并对进行严格的甄别和淘汰,登记造册,然后打'乱'建制,按照家乡编管遣散,其中部分甄选合格的人,才准许他们保留防身武装,给予安置田地,由朝廷派遣的军府都尉,定期训练和管理,以满足军事征召的需要。这样做虽然过程很麻烦,而且牵涉甚广,明里暗中的反弹和抵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为统治想却是长治久安的办法。
再加上重新清丈土地人口的缘故,进一步激化了这中趋向。
李泌正在河北清户检地,说白就是以恢复生产为名,进行统计户口,清帐田地之实的工作,原由官僚与地方利益密切的胥吏,并不见得怎么可靠,再加上战争对基层的破坏,因此他大量借用了武学和官学里,对计量和地理有专长的学生,后来龙武军撤离河北的时候,作为利益交换,又给他留了相当部分天候组和军匠营的相关人员,他的中兴大计,才得以开展。
他这么做其实在挖那些传统士族门阀的根子,但事实上,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了。
要是在太平年景,这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河北、河东所代表的中原之地历来是人口最密集,也是土地兼并最厉害的地区,所谓的山东七大氏族位代表的世族门阀,哪怕是皇权最强大的时期,也只能进行温水煮青蛙式分化削弱,而不是完全的取缔。要想通过官方的手段,知道他们到底荫蔽了多少土地,又隐匿了多少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大家族,往往还攀附和牵连着众多的中小家族,那些中小家族又有自己的部曲佃客,又牵连着众多的小门小户生产单位,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仅仅靠强力手段可以消灭的。
从屯田法到占田法到均田制乃至本朝的班田制,到土断,检户令,历代以来的土地和户口政策,无不是作为'政府'与大地主豪族争夺土地人口资源的斗争,就好比资本主义社会中,拥有一个稳定比例的中产阶级,是衡量国家实力的重要指标;对农业根本的封建社会来说,拥有庞大比例的自耕农,才是集权国家良'性'运做的重要保证。
因为作为小家庭单位存在的自耕农,最有效率的方便国家调集资源和人力,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作为高度集中的大地主附属品,佃客部曲,因为切身的衣食生计相关,必须首先考虑的是主人家的利益,然后才是官府的需要,至于皇帝,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是以本朝历代君王,也始终贯彻抑制土地兼并,对氏族门阀既要分化使用又要限制打击的国策。
可以说,大唐百年强盛的基业,可以说是建立在以这种班田为基础的府兵制度之上。
虽然恢复府兵牺牲了部分将来的赋税收入,却保证了整个河北的稳定。要知道大唐府兵最盛的时候,举国六百多府,每府最少一个八百人的营制,就是60万到80万的预备役。在历代对外战争中,总能源源不断提供合格的兵员,保持排山倒海式的压倒'性'投入。
如果不是三次讨南沼的天宝之战,将河北近二十万优良预备役兵员,损失绐尽,安禄山的野心和渴望,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现在河北战'乱'比其他地方更加惨烈,大量的土地荒芜,战火和屠杀,饥荒和瘟疫,无数大小门户的因此破灭,使得这些太平年景,很难彻底完成的工作,阻力一下小了许多,再加上西北系统的朔方军为后盾,使得这些非同一利益体系的,又经过严重削弱的旧日豪族,对主张昔日的权利,不再那么强有力。那些被遣散,却有被组织起来开荒的普通士兵,更不会反对对土地的期许。
历史似乎在这里遇到了一转机,战'乱'固然是国家的巨大损失,但同样也是李泌在奏折里所说的“革除旧弊,汰故焕新的前所未有之良机”。
因此对于龙武军早期,在关中进行有组织的圈地安民的类似小动作,南北两行朝都保持了一致相似的沉默,军队占用的土地,最终还是会过于国家。
而作为拉锯战和游击战最激烈的地方,关中的豪族大户,同样在战'乱'中损失惨重,成为官军和叛军争夺和消耗的资源,等到那些少数外逃的豪族后人,有命也有运气,重新回来申诉主张自己的权利,黄花菜都凉了。
有了关中小范围试点的良好开头,才有了河北的大刀阔斧,可以说李泌做到这一步,已经完全不在乎毁誉得失了,充分利用了手头所有的形势和资源,只在乎争分夺秒的抢时间。
因为这种事,也就这两三年的机会,一旦残存那些氏族豪门稍微恢复了元气,站稳了脚跟,培养出足够的政治代言人,就算皇帝完全的宠信,作为激进的改良主义的领头人,也很难逃过被作为平息舆论和愤怒的替罪羊。
既然那些在战后继续存留下来的氏族豪强武装,不会轻易将部曲和隐匿的佃户人**出来,其中不免用到激烈和强硬的手段杀鸡警猴,所造成灭门族株的事件。
作为拨'乱'反正的主持者,他也从人们口中超然无物的李白衣李仙人,也开始和冷血、铁碗、酷吏之类的滋芽联系在一起,变成了好些人畏惧而痛恨的眼中钉,好几次在外巡视时,都被人刺杀未遂。这次显然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朝廷中也屡屡有人以激化地方矛盾,民间动'荡'为理由,要求招回换人,或者放慢过程徐徐图之,但那位一向少与人争的李白衣,在这一点上却是相当的坚决和果断,因为同样机会和条件,随着战争结束,也不会持续的太久,他没有太多的时间。
因此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政治前程和名声,为这个国家的将来多做一些东西,这一点让我相当的佩服。
想到这里,我只是叹了口气,我和这位李宰相只有几面只缘,虽然立场稍微有所不同,但在见地上还是有不少相互推崇的东西。他在成都时也相当欣赏和理解我做的一些东西,只是碍于身为宰相结交禁军大将的忌讳,明面上没有太多的交集。
象我率领龙武军在河北的时候,因为剥皮、食人、灭人满门之类足够显赫的名声,就没少做过类似扮演威'逼'利诱的戏码中,唱黑脸的反面角'色'的事情。
按道理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急进的人,但据我所知他的故事,也许再过一两年,就要按照历史上的人生轨迹,在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和别人眼中的绊脚石之前,功成身退后挂冠而去做隐士了,淡出人们的视野了,大概也就不在乎这些毁誉得失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以他的智慧和手段,实在用不着我多余的担心。
事实上这位历史上历事肃宗、代宗、德宗、宪宗四朝宰相,几起几落堪比小强一般顽强的政治生命力,几度功成甚退归隐,又被几度请出山来力挽狂浪,在中唐的文臣中,是唯一可以与中兴第一功臣郭子仪的功绩相提并论,并且不用什么做只要呆在那里,都可以充当国家基石的角'色'。
既然那些人没能弄死他,倒霉的就会是自己,或许还会成为他下手整顿和肃清的一个契机。
另一方面。
自从史朝清称降,朝廷之中将河北三大军镇,招还的呼声,再次高涨,特别是出塞作战副都元帅李光弼的河东军,先抽走侧翼的仆固所部,又调回最擅长草原作战的回纥兵不算,那些指望马上刀枪入库,放马南山重归太平的大人们,已经提出要以减断供应,来限制和约束那些“劳师国外,巨费糜饷,民苦不堪其弊”的“骄兵捍将们”。
相比那些眼光有限,或者干脆就是政治立场需要,而故做不见的大人们。
好在那位坐镇中原的郭子仪郭老元帅,在战略和大局上是个明白人,一方面加紧布置,收缩集中防御要点,挤压调剂着手头的资源,给河东军,输送了一批新的兵员和马匹之类的补给。
一方面没有任何正面辩解,给那些清流多余生事的机会,却又暗使朝中的代言人,把当年史思明降而复叛的事情,重新捅出来当作话题。顿时给了这种汹汹然的尘嚣甚上的乐观言论,当头一棒。
毕竟跟风而上,表现自己的立场,谋求政治投机和利益是一回事,但是具体要承当责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能够达到一定的位置,长着狐狸尾巴和心肠,面皮象城墙一样坚厚的大人们,应该知道有所取舍的方向。
只要李光弼率领大军,继续在那里维持着对契丹攻击姿态连带对渤海的压力,史家叛军再怎么势力消长,就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但要是因此出了岔子,那就不是象前几次,仅仅流放到岭南热带丛林里去种菠萝,或是发配到玉门关去挖水井那么简单了。
“达夫已经正式来书,新编补的后军,左军,在北塞的练兵已经完成第二阶段,至少有八成士卒,手上都沾过胡人的血,在突然发起的连日奔袭转战中,也有近半的营团,没有人掉队。眼下若有需要,至少有可以抽回三个老营的基数。”
听完上述抒情的归总,作为长期实际负责日常运做的韦韬,开口补充道。
自从河北卞州战役后,龙武军损失最大的是后左两个军,虽然从二级预备中迅速补全,但是从实战出发,一只没有见过血的军队,不算是完整的军队,既然国内已经没有敌人可以练手,那就只好让那些没有厉害关系的外族替我们试刀。
“恩”我点点头,三个老营近四千人,足以影响长安城内乃至京畿道的力量对比。移防长安后的龙武军,现在身边有只立场不同的神策军盯着,头上有个态度暧昧的总京畿防务陈玄礼,外围还有个关内节度使李嗣业的行营包围着。想做点什么大动作,都避不开别人。
“陛下的确有意借引外兵,但是非就于内事,而在外御。”
这是行朝政事堂诸相中,几次起复下来,已经位晋太子少师的韦见素,在来信中所答复的内容。当然有多少可信的方面就不好说了,身为行朝资格最老的一位宰相,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上皇那里,有什么见闻么”
我看了一眼坐在末尾的阴影里,龙武军法曹直属的监察系统“清风明月”的负责人之一崔希仪。
自从龙武军还京,他们的工作重点也开始北移,但作为重要的根基之一,在成都的那套底子,还要继续维持下去。
“无他,”他毫无表情的回答道
“上皇依旧在安景宫优养天年,寝食供养具如常例,偶尔还招青城、茅山道士、山人听说养生之法,昔日大内供奉的旧人,张野狐、贺怀智、黄幡卓、李漠等人亦纷纷相聚宫中,又有钟绍京等退休老臣陪侍左右,常常欢聚达旦,久不闻外事了”
两朝微妙对峙的局面,对这个团体来说已经不是新闻,现下主要的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那位身体康健,胃口很好睡觉很香的太上老皇帝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