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和阿朱,还有云镜向她瞧去,只见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更显得纤腰一束,一支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只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萧峰听了她的声音语气,只道她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那知已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少妇。她身上水靠结束整齐,想是她听到那段正淳大叫救人之际,便即更衣,一面逗他着急,却快手快脚的将衣衫换好了。
那段正淳见她到来,十分欢喜,叫道:“阿星,快快,是婉儿将他毒箭射下湖去,那知便不浮上来了。”那美妇人哦的一声,道:“木姑娘用毒箭射她吗?那好极了,怎么射她不死?可惜,可惜!”她还道是情郎的哪个情人来寻他,被这野性的姑娘撞见,进而心生不愤,以至于狠心射下湖去。
木婉清听了,心头微怒,骂道:“臭婆娘,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甚么?信不信姑娘我一箭过去,烂了你舌根。”那美妇人嘻嘻一声,掩嘴轻笑,隔了半响,她才道:“木姑娘,人可是你打下去的,倘再伤了我,谁去救她,你么?”这木婉清气结,她不会水,不然早就跳下去了,却才急得无策可思,兀自烦躁。
正在僵持之际,忽听得喀喇一响,湖面碎裂,那褚万里又探出头来,抹了抹脸上的水渍,众人急道:“怎样,怎样,找到他了么?”褚万里摇了摇头,外加一脸的疲色,硬撑着丝丝苦笑。他几次闭气潜水,中间不曾歇停,焉能不累。这些人,也不关心他一下,急的只是那臭小子,这让他如何不憋闷。
段正淳深知褚万里的水性,见他也寻不着,心底不由得越加急躁,而今之计,惟有劝服那美妇下去试一试了,当即深深一揖,道:“阿星,你快救他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那美妇道:“当真什么都依我?”段正淳急道:“是啊。唉,这萧儿还不浮起来,别真要送了他性命……”那美妇道:“我叫你永远住在这儿,你也依我么?”
木婉清这时叫道:“爹爹,你别听她的。萧郎死了,女儿也不活!”眼睛一闭,几滴清泪顺脸颊坠落,身子陡地纵起,一跃入湖,只感万念俱灰,生既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众人叫喊不急,蓦地里一声水响,从湖中钻出一条白影,在那木婉清将要落水之际,腾的一下飞身而起,伸臂一抄,便将木婉清那纤腰搂在怀中,转得几下,向湖岸飞去。
这白影便是梁萧,他在湖底听到木婉清说的那句“萧郎死了,女儿也不活”,心中好生感动,不由得嘴唇略开,险些呛了几口水。自惭以前怎生对她,而她又是如何待自己,相较之下,足见自己有多混蛋,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竟然不懂珍惜。实在悔之已晚,暗恨,暗恨,不愿她落水,便冒了出来。
众人一见此情形,个个大喜,那褚万里也趁此游回岸上。梁萧脚跟落地,放开了她,佯怒道:“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傻,老子都没死呢,你就急着哭丧殉葬,忒也晦气。”这木婉清见他突然出现,惊了一惊,不禁又喜极而泣,随他怎么骂,也不着恼,哇的一下,往梁萧怀里扑去,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咽声道:“我以为你活不成了,不想……不想原来是吓我。”
身旁闪出一人,气嘟嘟道:“好不要脸,大众场合,公然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硬是上前将二人分开,这一下倒颇出众人意料,梁萧曾许诺娶木婉清为妻,大理等人皆知此事,未婚夫妻搂抱一个,又无伤大雅,何以这乞儿少年凭地不愤呢?梁萧也很是诧异,傻笑道:“小兄弟说得对,却然不该如此。木姑娘,咱们以后须得注意场合。”
木婉清听了,微恼,气道:“你又帮他,人家对你好,你说我矫情;对你不好,说我野蛮,究竟要怎样,你才满意?”梁萧道:“不须怎样,率性而为足矣!”微一瞥眼,瞧见萧峰和阿朱,笑吟吟跑过去。这时那段正淳上前正欲与他搭话,不料这梁萧突然拽步走开,对他竟视而不见,不免一脸尴尬。
梁萧愰到他二人近前,一把抱住了萧峰,借机拍拍他那坚厚的背膀,嬉笑道:“乔大哥,近来安泰?可想煞了小弟。”这二人身子一经分开,萧峰方道:“咦,贤弟,如今愚兄不姓乔,改姓萧了。”“哦,是么?”对于这个结果,梁萧也并不诧异,只觉理所应当罢了。
萧峰笑道:“那日,贤弟在杏子林所言非虚,愚兄应当谢谢你。唉,聚贤庄一别,距今已然月余,委实有些思念。不想贤弟风采依旧,然愚兄人事却非。”最后竟莫名感叹起来。
梁萧心知他所虑何事,当时亦不点破,只道:“大哥休也介怀,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岂能件件秤心。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说最后一句时,若有意若无意的瞄了阿朱几眼,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阿朱脸上泛红,小嘴轻轻一抿,微恼:“我说哥啊,你眼睛有疾么,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得人家,尽瞎瞧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