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竞远有了“尚方宝剑”,每天死缠着你。你没有办法,只好勉强敷衍。排练节目的时候,你常常故意将手风琴拉跑了调儿,要不就在节奏上跟吴竞远捣乱。尽管吴竞远看出你成心不配合他,却表现的非常宽容。叶百香可没有你那么温柔敦厚,她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有时甚至故意缺勤。吴竞远怵头叶百香,倒巴不得她不在排练场。尤其晚饭过后,吴竞远还打着政治处的名义,把你叫到帐房后边单独排练诗朗诵。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要不是叶百香老来捣蛋,吴竞远能拽着你练到后半夜。
吴竞远见你又把手风琴拉跑了调儿,便和蔼可亲地说:“筱娅同志,叫我顶替鲍建铭,我知道你心里有意见。可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也只得服从。在这儿你把琴拉跑了调儿,我不怪你。如果在二号院的舞台上也是这个样儿,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你也不跟吴竞远分辩,可是在排练的时候,那手风琴照样还是跑调儿。吴竞远虽然气得鼓鼓的,脸上却老是露出宽容的微笑。他把你的手风琴老跑调儿,看做是女孩子的任性和淘气。他心里清楚,只要一登上二号院的革命舞台,那手风琴准定不敢跑调儿了。所以每当王依亭询问排练的情况时,吴竞远总是报喜不报忧。
二号院大礼堂的外面,彩旗招展。一队队石油工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了会场。据说,石油部来了几位老领导视察大港油田的建设,这一次的革命文艺演出,就是特地为他们安排的。一场场精采的节目表演,博得了满堂喝彩。接着,轮到建设团宣传队演出了,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641厂的总指挥,热情地向石油部领导同志介绍了创建社会主义建设团的初衷,并对演出寄予了厚望。
然而,对演出信心百倍的王依亭,却在演出的过程中,差一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宣传队由于没有好好排练,所以互相配合得很不协调。尽管你的手风琴没有再跑调儿,但是节奏却显然把握的非常不稳。不是慢得叫演员迈不开步子,就是快得让人乱了方寸。叶百香倒是挺有主意,索性不理睬音乐伴奏,也甩开了舞伴儿,自己在舞台上天马行空地任意发挥。尤其是吴竞远拿腔拿调的公鸭嗓儿,惹得台下不断地哄堂大笑。
在石油部老领导的面前,641厂的总指挥丢了脸面,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事后,建设团的政委受到了严厉的训斥。政治处主任王依亭非但没有利用演出捞到政治资本,反而被勒令作深刻的检查。她一怒之下,解散了宣传队。而吴竞远一心指望通过演出达到进入宣传队的美梦,也就这样破灭了。
从此,活跃在工地上的宣传队偃旗息鼓了。原本热腾腾的劳动场面,刹那间变得死气沉沉。尤其是到了午休时分,工地上又恢复了涣散的状态。在午饭之后,大家东倒西歪地躺的躺、坐的坐,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有些男生甚至凑在一块划拳行酒令。
看着你又回到了班集体,抡镐挥铲抬大筐,干起了土方活儿,我就心疼得不行。那天同着大家的面,我鼓足了勇气来到你跟前,递给你一副垫肩,并叮嘱你干活悠着点儿,别把肩膀磨起了泡。你大大方方地对我说,没关系,忍过一个星期就没事了。吴竞远把这事向王依亭打了小报告,结果被撵出了政治处。这小子自讨没趣儿,王依亭那里正恨死他了,他偏偏去摘眼罩儿,不挨骂那才怪呢!此时,心情最沉重的要数叶百香了。在宣传队那会儿,她不归班里管,出来进去畅通无阻。如今回到班里,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她跟郭家航正恋得如火如荼,猛然间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幽会,那心里就跟一团乱麻似的,捋不出头绪了。
紧张地劳动了一天,建设团的青年们终于又熬到了下工。队伍走上公路时,只见天边涌上来一堆乌云。大家正看得出奇,顷刻之间便狂风大作,来势异常迅猛。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借风势,风助雨威,铺天盖地。天地之间被搅得混混沌沌,好似到了世界末日。建设团的队伍立时大乱,大家拼命地往营地奔跑,劳动工具扔的遍地都是。高营长兴奋地大喊大叫,企图阻止队员们扔掉手里的工具。可是,乱纷纷的场面,哪里还有人听他的指挥。有些身体孱弱的女孩子,被大风刮到了公路下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和叶百香手拉着手,拼命地奔跑着。忽然一股狂风卷着暴雨,疯了似的猛扑过来。叶百香一把没拽住,你竟被呼啸的狂风卷到了公路下面,重重地摔在一块石头旁。恰在这时,我扛着几把铁锨从这里经过,急忙扔掉手中的工具冲下了公路。当我扶起你的时候,发现你的头被石块碰破了,鲜血正顺着额头往下流。我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儿,嗤地一声撕下自己的衬衣前襟,缠在你的脑袋上。然后一把背起你,朝营地飞快地跑去。此时此刻,我什么也不顾了,管它建设团的纪律不纪律。我把你送到医务室,看着薛医生把你包扎好,直到叶百香搀扶着你回到了帐房,我才放下心来。
你半躺在床铺上,头上缠着绷带,一脸的倦容。叶百香将一条热毛巾递给了你说:“筱娅,快擦把脸吧!你真是个小姐的身子,怎么就那么不禁吹呀?幸好脑袋只是擦破了一层皮,这要是给开了瓢,命也丢啦!”你笑笑说:“谁知道怎么就一下子给刮下去了?”叶百香说:“你瞧把鲍建铭心疼的,好好的一件衬衣,说撕就撕了。”你说:“别老提他,贫不贫?”叶百香说:“甭嘴上不许人家提,心里却偷偷老想,都快成林黛玉啦!”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连连喊着你的名字。一听那个公鸭嗓,你就知道是吴竞远。叶百香纳闷地说:“他怎么找上门来啦?”你说:“讨厌死啦!香姐,快把他轰走!”
叶百香抬腿走出了帐房,看见吴竞远端着一碗鸡蛋汤面站在门口,便笑嘻嘻地说:“吴竞远,来送病号饭呀?你可真会侍候人,也不瞅瞅汤面都凉了,叫病人怎么吃?你要是诚心诚意,就去把汤面弄热了再来。”吴竞远看看碗里的汤面果然不冒热气了,便连连答应着,端着汤面又匆匆地走了。叶百香回到帐房里面,把耍弄吴竞远的事一说,逗得你直笑。原来,大家都在清点劳动工具的时候,吴竞远却偷偷地溜进伙房,请求炊事员为你做了一碗香喷喷的病号汤面。隔不多一会儿,吴竞远又端着那碗汤面一溜小跑地来了,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欧筱娅!欧筱娅!热汤面来啦!”
叶百香一脚迈出了帐房门,瞪着吴竞远没好脸地说:“喊什么喊!欧筱娅刚刚吃了鲍建铭送来的馄饨,汤面拿回去喂狗吧!”
你在帐房里忍不住偷偷地笑,心里却由不得想,明明肚子饿得骨碌碌直叫,却要感谢吃了我送的馄饨,亏不亏呀!你正这么想着,就听叶百香在外面叫唤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欧筱娅,鲍建铭真的送来馄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