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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菩萨,你不用那么惦念着我,重新回到原来的班集体,我心里十分坦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班里的伙伴们一如既往,谁也没有歧视我。倒是吴竞远对我显得格外亲热,叫我觉得颇有点像是猫哭老鼠。我并不在乎离开宣传队,却因为跟你的来往被无情地切断了,不免让我感到无限的怅惘和沮丧。
以前,吃罢晚饭就往政治处跑,现在却把自己囚在帐房里,闷声闷气地偷看鲁迅先生翻译的果戈里《死魂灵》。这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被别林斯基高度赞扬为“俄国文坛上划时代的巨著”。作者以犀利的笔锋,把形形色色贪婪愚昧的地主、腐化堕落的官吏、以及广大农奴的悲惨处境,揭露得淋漓尽致。我正看得如醉如痴,冷不丁被郭家航一把夺走了书。他将那本《死魂灵》往床角一扔,拽着我就往帐房外面走。
月亮淡淡地悬挂在天空,无边的夜色笼罩着安静的建设团驻地,除了绿色帐房的小窗口闪耀着桔黄色的灯光,空旷的驻地死一样的寂静。郭家航硬是拉着我匆匆地向开洼野地走去。我老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可是回头望去,又不见一个人影。
月亮地里,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走近一看,是几个穿褡裢的年轻人。经郭家航介绍,他们也是建设团的人,都是河北区、红桥区的摔跤哥儿们。其中一个黑大傻粗的楞头青叫了起来:“咦?这不是贾宝玉吗?”郭家航信口胡扯:“甭你妈真宝玉假宝玉的!论资排辈儿,我得管他叫师叔。都甭你妈撇嘴儿,他是我师父的哥儿们,你们说我该管他叫嘛吧?”
天津人那张嘴,喜欢云山雾罩,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吹得找不着北。他郭家航瞎白唬不要紧,几个摔跤的哥儿们还真把我当成了“师叔级”的人物。尤其是那个愣头青,非要闹着跟我比划比划,说是想跟“师叔”学两招儿。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哪里是要跟我学两招儿,分明是看我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师叔”,心里不服劲儿。没得说,有人挑战,我也不能走基了。于是我把上衣一扒,穿上了褡裢,双方顿时拉开架势较量起来。
这个傻小子还真有一股子蛮力气,跤摔得也不错。论力气我不如他,论技巧他不如我。我故意卖了个破绽,一个漂亮的“跪腿德合乐”把他撂趴下了。不是我跟你吹,如此精彩的动作,没有一定的功夫是摔不出来的。你猜愣头青怎么着?他趴在地上哐哐哐地就给我磕了三个头,非要拜我为师不可。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装模作样地收了这个徒弟。一问名字,我就笑了,他叫什么黑铁旦。
这时我才闹明白,原来每天晚上郭家航都跟这一伙人,偷偷溜到开洼野地练摔跤。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坚决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发展体育事业,增强人民体质”。其实说白了,还不是自我找乐,麻痹神经?
玩摔跤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王依亭的耳朵里。她在团召开的大会上,严肃地指出以我为首的一小撮人,无视建设团的纪律,公然宣扬暴力。还记得吗?连你都跟我急了,骂我是狗头猪腰猴屁股,跟着泼皮栽跟头。
唉,那几天真是倒霉透了!连指导员勒令我和郭家航写检讨,却一遍一遍地老是通不过。所幸连长是个摔跤爱好者,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好歹出面把问题给化解了。后来郭家航偷偷告诉我,是吴竞远告的密。他还说,消息是从叶百香那里知道的。怪不得呢!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任命吴竞远当了班长呢?
你一定有疑问,建设团不准男女生接触,郭家航怎么会从叶百香那里得到消息?我不说,你万一也猜不到。原来连指导员为了讨好叶百香,把吴竞远出卖我们的秘密偷偷告诉给了她。叶百香还说,叫我们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修理吴竞远。你兴许还会问,建设团管得那么严,郭家航跟叶百香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老天爷,也就咱们俩是傻老冒!凡是结伴来的,哪一对儿不偷偷幽会?这叫上边出政策,下边有对策。听蝼蝼蛄叫,就甭种地啦!
我整天苦苦地思念着你,为什么不偷偷约你出来见面呢?我把这个想法跟郭家航一说,他很快就通过叶百香传递给了你。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显得格外明亮。我悄悄地溜出了帐房,直奔约会地点。星光之下,我一眼就看见了你。亭亭玉立的姿影,那么娇媚,那么圣洁,就像一支傲然挺立的美人蕉。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你,忘情地亲着你的脸颊。
你吃吃地笑着说:“怎么跟只饿狼似的?”我说:“筱娅,我想死你啦!”你说:“你的胆子也忒大了,怎么敢约我出来见面?万一被发现了,就等着挨整吧!”我紧紧地拥抱着你说:“我这心里就好像有一堆干柴,擦着火星儿就能燃烧起来。筱娅,我要是再看不见你,真的就要疯啦!”你拍了拍我的嘴巴:“甭说那没出息的话!没有我,你还不活了?”我抬头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信誓旦旦地说:“凡是投胎人间,都是成双捉对一块来的。少了另一半儿,当然就活不了。筱娅,哪一个是你的星座?我要向星星发誓,爱你一生,宠你一生。永生永世,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