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一定是急着去百合园。
二
南云果然径直去了百合园。那个疑问,若是解不开,他一刻都无法呼吸。
毫无疑问,那个手帕和沈青萝有着必然的关联,可是,它却是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马厩里,无论如何,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
大清早,从马厩里出来的那个女人,她会是谁?
这个手帕的主人,会是谁?
他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实在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正是因为,那次,沈青萝和阿三一夜未归,他心里存了厌恶,所以才贬阿三去了马房养马。
难道,果然有私情存在?
太可怕了。
南云眉头紧皱。怪不得,她把自己往外推,莫不是,真的私通下人?
阿三虽说是个下人,但是年轻英武,壮硕有力,的确有让女人喜欢的理由。
南云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百合园了,该怎么面对沈青萝。
有些事,一旦面临真相的时候,反而不知所措了。
这样的事,如何启齿?
倘若不是她,对于一个女人,会是怎样的羞辱?
倘若真是她,撕破了脸,以后如何面对?
可是,如果不弄个明白,自己又如何过得去?
镇静。他告诉自己。
这是一件绝不可以声张的事,只能藏在心里。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尝试着,做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能失了风度乱了阵脚。
他放缓了脚步,悠闲自若地迈进了园中。
那方手帕,轻飘飘的,被他随手抛了出去,挂在低矮的枝头。
这是必经的路旁,必定很快被人捡到。
三
“夫人回来了吗?”南云迎着一个小丫头劈头问道。最是直接的问话,往往让人无法思考。
“啊,回来了。”小丫头随口答道。她抱着一些衣物,看见南云,有些慌张,施了一个礼,衣服掉了一地,她一边弯腰拾起一边说道:“才刚吃了一点东西,就吐了一地,连衣裳都弄脏了。”
南云弯腰,捡起一件衣服,递给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夫人到哪去了?”
“自然是给老夫人请安来着。”小丫头的回答迅速而直接,倒教南云怔了一下。
进了屋,掀起珠帘,只见沈青萝懒懒地躺在榻上,似是睡着了。南云不便惊扰,静静地坐在榻前的一只矮凳上,看着安静的妻子。
她的面容有些潮红,鬓发有些散乱,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露水,头发有些湿漉漉的,隐约还带着一丝林间的花瓣。
南云审视着她的脸,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张安详的面容,会做出不堪的事情来。
沈青萝睁开眼,看见南云,微微一笑:“你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南云扶她坐起来,柔声道:“多睡会总是好的。”
他用力地在她身上嗅了嗅,笑道:“家里的香用完了吗?”
沈青萝有些难为情:“妾身上的味道有些不雅。自从怀了身孕,那些香,妾身就疏远了。”她指了指屋角的花盆:“小吴每日送来的鲜花,虽是比不上紫玉的香气,却也清新雅致。”
南云“哦”了一声。
若是沈青萝最近没有用香,那么,那手帕上浓郁的“紫玉”香气,来自哪里?除了沈青萝,这府里谁还用香熏过的帕子?
脚步声响,随着珠帘簌簌的抖动,小容进了屋。
小容先是给南云请了安:“老爷。”
南云微笑道:“小吴倒是殷勤,每天给夫人送鲜花,回头我加他工钱。”
小容喜滋滋道:“谢老爷。”
南云笑道:“每天从后院这么两头跑,你也辛苦了。”
小容笑道:“侍候夫人是奴婢的福分,何来辛苦。”
小容转脸对沈青萝道:“您瞧这是什么?”
沈青萝笑道:“卖弄什么宝贝,大惊小怪的。”
小容从袖口摸出一块帕子,晃了晃:“是您的手帕!”
沈青萝接过手帕,笑道:“的确是我的,你拿了它作甚?”
忽然微微颦眉:“好生奇怪。我很久都不曾用过香了,这帕子哪来的香气?”
小容笑道:“小姐难道忘了,有一年,沈夫人收拾旧衣服,翻出小姐小时候的衣服,还是很香呢!咱家的紫玉,那是余香袅袅啊。”
沈青萝笑道:那是自然,就连宫里的皇妃们,也最喜欢紫玉呢。”
小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小姐您忒粗心,手帕丢了也不知道。您猜我在哪捡到的?在葡萄架下!”
沈青萝诧异道:“怎会丢在那里?这几天也没去那儿啊。”
小容笑道:“想是猫叼了去了。”
南云接过帕子,似笑非笑:“两只蝴蝶,好精致。是夫人的绣工?”
沈青萝笑道:“妾身绣着玩,不算什么。”
小容夸道:“我家小姐的手工,比起专业的绣娘来,也毫不逊色呢。”
南云玩味着手帕:“夫人贴身之物,怎么就丢了呢?”他有些暧昧地瞧着沈青萝,“闺阁之物,若是被下人捡到,有失体统。”
沈青萝笑道:“说的是,妾身以后注意就是了。”
她的面容沉静而坦然,不带一丝暧昧与惊慌。
如果不是心里坦坦荡荡,便是有极其高明的做戏功夫,叫南云实在难以捉摸。
帕子是她的,那么,出现在马厩的女人,也是她吗?
不然,怎么解释?
他挨着沈青萝坐下,一副为难的样子:“有件事,想听听夫人的意思。”
沈青萝微笑道:“什么事夫君自己做主就是了,妾一个妇道,懂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南云道,“毕竟是夫人的嫁妆,还要夫人首肯。”
沈青萝有些讶异:“哦?”
南云的手指轻轻落在一旁的琴弦上,似是踌躇:“生意上遇到一些麻烦,需要一大笔资金周转,不好跟夫人开口。”
沈青萝笑道:“妾身不是早就把库房钥匙给了你吗?何须跟我商量。妾嫁入南家,就是南家人,还分什么你和我。”
“可是,”南云轻声道:“有些铺面,是夫人的名字,生意上的来往,资金流动,有时候很不方便,比如说,”他一指沈青萝腰间的玲珑玉,“夫人的印鉴。”
沈青萝莞尔,解下玉,递给他:“从今后,这个交给夫君保管。可好?”
南云接过玉印,一把拥过沈青萝,柔声道:“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沈青萝笑道:“夫妻一体,理所应当。”
小容一旁笑而不语。
忽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园门,离着老远就大呼小叫:“大小姐,不好了。”
听声音,好象是沈府邢管家。
沈青萝心里一惊。
邢管家喘息着,带着哭腔:“大小姐,家里出事了!”
沈青萝迎上几步,心里突突跳,勉强镇定:“邢管家,家里怎么了?我爹他?他怎么了?”
邢管家爬跪在地,举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打得啪啪响:“老奴有罪。”
南云不耐烦地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邢管家哭道:“大小姐,姑爷。宝少爷,他,他,”
沈青萝心里一紧:“宝儿他怎么了?”
邢管家哭道:“宝儿失踪了!”
沈青萝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耳边兀自听见小容急切地道:“什么叫失踪?到哪去了?好好地,怎会不见了?”
邢管家哀哀地道:“这些天,家里乱纷纷的,疏忽了宝少爷,不知怎的,丢了。大街小巷都翻遍了,找不到了。已经好几天了。老爷快不行了。家里塌天了。大小姐快回去看看吧。”
南云略一沉吟:“报官了吗?”
邢管家道:“还没有。老爷已经不省人事,一切需要大小姐定夺。夫人命老奴前来报信。”
沈青萝眼睛一闭,一行眼泪落下:“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