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卿犹豫一瞬,还是咬住牙,上前一步。
只听箬冬看向李之烟,徐徐地道:“李少侠,眼前这位,便是立榕山令狐氏唯一的后人,是打残了李郎中,还害了你姐姐性命的仇人。”清卿怎么也料不到,箬冬此时带自己来,就是为了见这位李郎中的女儿。当然,清卿后来才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之雨的妹妹,而是弟弟。
果然看见李之烟温温柔柔地抬起那双圆眼,却在妩媚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好啊,原来就是这个人!”清卿看着她眼中那复仇的怒火,既不恼怒,也不卑求,只是平视着之烟的眉梢,淡淡望着她。
二女对峙间,之烟将带着些询问的眼神投向了箬先生,似乎有征求他许可之意。但箬冬却摇摇头道:“今晚,李少侠尚可称呼她为令狐后人,从明日起,她就是我天客居的弟子,将于李少侠一起近身侍奉掌门左右。”
“侍奉掌门”之烟的声音忍不住一下子抬高了八度,“先生,掌门近前的侍者,须得千挑万选,先生岂能容这等罪人为祸七星殿,为掌门留下隐患!”
“非也。”静静听完之烟义愤填膺的尖叫,先生竟浮起一丝笑意,摇摇头,“冬方才已经说过了,明日,她将是天客居的弟子——留在掌门身旁,怎会是祸事”
听罢先生此言,李之烟虽仍是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可终究不敢冲撞先生,只好把头扭过一边,口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才特地从掌门处请了李少侠来,不为别的,只是告诉少侠,如果还有未尽的恩怨未报,今夜之内,尽可了结。”清卿听到此处,后背一下子冒出涔涔冷汗。却听箬冬继续道,“如果少侠没什么可报的,就请少侠仁心仁术,为天客居的后人治一治毒伤。”
之烟白眼一翻:“什么毒”
“她肩膀上有一根毒针,上面是南林的雪上蒿——少侠能不能取出来”
“取毒针啊……”之烟忽然弯起眼,银铃一般地笑出了声,“就算她成了你们天客居的人又如何之烟几代先辈,侍奉的都是西湖掌门,为何要听天客居的号令”
箬冬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冬早已告知掌门,如若这位林少侠明日无法侍奉在掌门殿前,便要拿李少侠是问。”顿了顿,箬冬眼神中忽然露出一阵无尽的压迫感,紧盯在李之烟身上,“李少侠治不好,人人都知道雪上蒿的难处,掌门自会开恩。但如若少侠不肯治,只怕令尊的面子再大,李少侠也难逃罪责。”
清卿只是在一旁听着,都觉得不寒而栗——如今将军府灰飞烟灭一场,那年轻的温黎掌门说什么做什么,都终于彻底沦落在了天客居的掌控之下。
果然见李之烟转过头,紧紧盯着箬冬黑袍下的身影,而自己眼神却眼神复杂,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随即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既然掌门有令,在下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只是能不能治,还需在下细细看过,再作结论。”
箬冬向着旁边的弟子使个眼色,便立刻有两人上前来,指引着二女进到屋内。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细细检查一遍四周,发觉并无异样,这才轻声关上门离开。但清卿仍听得清楚,这些弟子看似并不在场,实则正徘徊在屋外各处,生怕这里面的消息走漏了一星半点儿出去。
李之烟此刻脸上虽然依旧写满了不情愿,但神色之中,已然透露出些许当年李郎中的风范。言语间也沉稳了许多,对着清卿轻声道:
“多有冒犯,但为少侠治伤要紧。”
听得此言,清卿便解开衣衫,露出一边的肩膀胳膊来。果然见这半边肩头,一片乌黑青紫之色,而正中央还有一枚结着血痂的小点,显然是血脉不通,内伤溃烂。
先前夏棋士曾凭借着深厚的内力,不明就里地打通了清卿此处筋脉,故而内力一时间畅通无阻。如今清卿一人在外,又被箬冬打得半死不活,先前积累的微末功夫早已丧失殆尽,这血液也重新凝结,就快再次堵住清卿肩头的脉络。
李之烟皱起眉头,凑近了烛火,细细查看。纤纤玉指落在清卿粗糙的皮肤上,用力甚是轻柔。
箬冬见之烟翻来覆去地看着,却不发一言,不由得开口问道:“如何”之烟摇摇头,有些迟疑地答:“这针深入骨血,毒液浸透骨髓,未免也太久了。”
清卿微微苦笑:“五年多了。”
“雪上蒿那么厉害,若换作寻常人,恐怕能见血封喉。厉害的,也撑不过十天半个月。少侠怎么一口气坚持了五年”听得此言,清卿抬起头,却见之烟神情中,已然没了那复仇的气焰,反倒颇有些敬佩询问之意。清卿听罢,垂下眼:“东山也不是丝毫不通药理。虽是没有雪上蒿的解药,但压制一时的毒性,倒也够了。”
之烟并不细问,只是点点头,重新像个年轻郎中一般,将注意力集中在清卿肩头的伤口上去:“若是取出毒针,在下倒也能做到。只是若想止住毒气蔓延,恐怕非得刮骨不可……何况有些这毒早就深入脉络,这部分,只怕在下才疏学浅,难以疗愈……”
还没等之烟说完,一旁沉默不语的箬冬忽然打断她话语,随即看向清卿,眼神严厉地问道:
“你的雪上蒿,究竟是中了什么人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