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点头,“嗯。我觉着她的情况有些奇怪,兴许我能帮上忙。”
“跟我来。”江采青拉着她上了马车,命车夫去云来酒楼。
到酒楼以后,她要了个雅间,风风火火地拉着江采霜上楼。
“我跟妹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进来打扰。”
门口的婢女和护卫齐齐应下,“是。”
江采青反手关上门,握着江采霜的手,目光炯然,“我们走吧。”
江采霜还没从她这行云流水的操作中反应过来,就被姐姐径直拉到了窗边。
“你会腾云驾雾吗”江采青一只脚搭在窗沿,回头问她。
江采霜拨开被风吹到嘴边的碎发,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会御剑飞行”
“也不会。”
“那我们怎么去赵家”
江采霜眨了眨眼睛,在堂姐期待的目光下,慢吞吞地道:“……走路去。”
她一个人倒是可以飞檐走壁,但带上堂姐就不太方便了。
江采青突然觉得窗棂有点高,外面风也有点大,悻悻地把脚收了回来。
“翠翠她们一直跟着我们,寸步不离,只有在这里才能把他们支开,可是我们怎么才能从这里下去呢”
江采霜探头往窗外看,指着前面的屋脊说道:“我们先跳到那个屋脊上,然后再顺着屋顶走到墙角那棵树,顺着树滑下去就好了。”
江采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可行!就按你说的办。”
窗棂距离屋檐仍有些距离,江采青不敢下去,于是江采霜扯下了雅间的纱幔,绑成长长的布条,让姐姐拽着布条下来。
她自己则是勇敢地一跃而下,提前在下面接着。
云来酒楼,临街的雅间内。
宋允萧刚求着燕安谨弄掉他脸上的红花,正在照镜子呢,凑巧在镜中瞧见这一幕,满脸震惊地道:“天子脚下,白日里竟也有盗贼出没还是两个女贼。”
燕安谨随意地瞥了一眼,觉得站在屋顶的绿衣姑娘,身形颇有些眼熟。
“有哪个贼会在白天出没再说了,你看她们二人的衣着,像是缺少财物……”说到这里,燕安谨眼神一定,蓦地收声。
站在屋顶的绿衣姑娘,摆手招呼红衣姑娘跳下来。扶她站稳后,江采霜转了个身,刚好露出正脸,被燕安谨瞧见。
燕安谨举杯喝茶,朝身旁的林越使了个眼色。
林越会意,故作诧异道:“咦,那不是白露道长吗”
“哪个绿衣服那个,还是粉衣服那个”宋允萧登时来了兴趣,“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越低头,“这……属下哪里知道。”
宋允萧一方面好奇这两个姑娘不走寻常路,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另一方面也想见识见识制造机关鸟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
趁江采霜二人转身朝大树走去,宋允萧也从窗口跃了出去。
雅间内,燕安谨坐在茶香袅袅的桌案后面,眉眼间好似笼了一层薄雾,俊美的面容依旧苍白如雪。他看着手里的折子,神色晦暗不明。
树妖案和槐街案虽然疑点已清,可以结案。但其中涉及妖邪,不好将个中细节公之于众,便将卷宗设为隐秘,只公布了嫌犯和最后的处罚。
这样不清不楚,自然会引起诸多大臣的不满和弹劾,认为他执掌的悬镜司不过是徒有其名,不该有这么大的权力。
想必圣上在此时召他进宫,便是为了此事。
林越拱手道:“殿下,您该进宫了。有宋公子护着,白露道长自身又有武艺,想来此行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燕安谨手中的折子一角燃起火苗,他随手将其丢在桌上。很快,整个折子便烧成了一团灰烬。
燕安谨朝窗外看了眼,收回目光,姿态优雅地敛袖起身,“走吧。”
江采霜从树上跳了下去,江采青抱着树干慢慢滑,两个人都落到了平地上。
“姐姐,这里就是云来酒楼的后巷,我们找找哪家是赵家。”
“好。”
这些小巷子七拐八绕,她们找人打听问路,终于找到了甜水巷。
疯女人坐在槐树下,往脸上涂着色彩斑斓的香粉。
院子里走出一个男人,拿布巾给她擦了擦脸,拉着女人起身往外走,“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又跑出去了你在哪儿拿的香粉还没给人家银子吧,你还记不记得是哪家铺子”
女人挣脱他的束缚,跑到树后面躲了起来,抱着头往墙根下藏,嘴里喃喃自语,“有鬼,有鬼。”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你别怕,跟我去街上,先把钱付给人家。”
“我不去,我不去,有鬼,好多血,好多血!”疯女人情绪越来越激动,突然嚎了一声,飞快地朝巷子口跑去。
正好迎面撞上江采霜,被她扣住手腕,在后颈重重一点。
女人的身子软了下去,江采霜连忙接住。
赵大壮快步追上来,着急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放了林娘。”
江采霜刚才碰到林娘手腕的一瞬间,便发觉了问题所在,“你家娘子丢了魂,我能治她。”
“你在乱说什么快放了她,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两个小姑娘不客气。”
江采霜有些着急道:“我当真能治。”
眼见赵大壮要上来抢人,江采青张开双臂护在妹妹身前,“我妹妹既然开口说了,便是有把握,难道你想看你家娘子一直这样下去吗”
赵大壮听了这话,脚步不由得顿住。
两个年幼的女儿扒着门框,看向她们变得陌生的娘亲,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过来。
家里只有他和林娘两个大人,他如今为了照顾林娘,辞了酒楼的差事,一家四口没了进项,早晚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眼前这两位打扮贵气,不像是缺少钱财的人,他家里还有什么是值得她们骗的
“你,你真能治好她”赵大壮犹豫地问道。
江采霜点头,认真地道:“失魂症并不难治,只要找到她丢失的那一魂,把魂魄拘回来,你家娘子就能恢复了。”
“二位先跟我过来吧。”赵大壮抱起林娘,转身朝家里走去。
两个圆圆胖胖的小丫头跟在爹娘身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江采霜和江采青姐妹俩。
进到屋里,赵大壮问道:“你刚才说,我家娘子丢了魂,她的魂丢在哪儿了”
“我得先问问你,林娘是何时开始变得不正常的”
“大约是从三个月前开始。”
“那个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赵大壮仔细回想,“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那日我跟娘子去主家交账本,回来的时候,娘子就魂不守舍的样子,一觉醒来,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江采霜又问:“那她平时,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除了大夫说的言语疯癫,行为无状之外,林娘有时候喜欢半夜起来,换上绿衣裳,坐在镜子前面描眉梳妆。有一回我夜里起来,看到她不点灯坐在铜镜前,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说到这里,赵大壮有些欲言又止。
江采青察言观色,连忙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直说便是。”
“说来也怕你们不信,那次我看到夜里的林娘,突然觉得她很陌生,甚至、甚至不像是我的娘子。虽然长得一样,可那种感觉很别扭。从那之后,孩子就不敢靠近她了。”
两个小丫头围在赵大壮身边,听到这里都吓得白了脸,直往赵大壮怀里钻。
江采青也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就连躲在大槐树上的宋允萧,听了都觉得瘆得慌。
江采霜倒是没觉得害怕,手指抵在下巴处思索片刻,“你说的主家,是哪一家”
“是、是康平伯府。云来酒楼是康平伯公子名下的产业。”
江采霜微诧。
怎么又是康平伯府
江采青抱住妹妹的胳膊,小声嘀咕道:“那不是采薇姐姐要嫁的人家吗”
江采霜继续问道:“关于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每次都是伯府下人领着我去交账本,林娘等在二门外面,那里刚好有一座假山可以避风。我们一同去过许多次伯府,每次进去交了账本,跟主家禀报了酒楼的账目情况,就会直接离开,中途也不会遇上什么人。”
“还有吗”
“没了,就这些。”时间过去太久,赵大壮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其他有用的细节。
仅凭这些,江采霜一时也推测不出,林娘为何会丢掉一魂,那一魂如今又藏在何处。
“看来只有等我们去过康平伯府,才能找到林娘的魂魄。我方才只是点了她的睡穴,她睡上一个时辰就会醒来。等她醒了,你将这张符纸化了喂她服下,便可祛除她身上的鬼气。”江采霜拿出一张净化符。
“鬼、鬼气”赵大壮吓破了胆。
“活人不小心沾到少许鬼气,不算什么大事,过不了几日便会自动消散。只是林娘刚好丢了一魂,才会被鬼气迷惑心智,在夜里做出奇怪的事情。你喂她喝下符水,多在正午晒晒太阳就好了。还有,你这两天准备一把生米,再多弄些黄豆。”
“好,好,还需要什么,贵人尽管吩咐,”赵大壮收下符纸,“敢问两位可有什么法子进伯府”
江采霜张嘴,正欲回答:“我们可以翻……”话未说完,就被堂姐捂住了嘴巴。
江采青忙接过话茬:“你放心,我们自有办法。”
从赵家离开,江采青拉着妹妹,叮嘱道:“翻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若是就这么说了,赵大壮定然会不信任我们。”
江采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那是自然,”江采青颇有些得意,信誓旦旦道,“就趁着今日,我们去康平伯府瞧瞧。我倒要看看,他们家藏着什么秘密。”
江采霜本就有此打算,这次接了赵家的事,更要去康平伯府一探究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好。”
两人另租了个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康平伯府的侧门。
“赵大壮应该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的,我们进去看看。”
伯府坐落在易康街,高门大院,青瓦朱墙。墙头比两人还要高,江采青可爬不上去。
江采霜踩着墙轻巧如风地蹬了几下,轻松地翻越高墙,跳到院内,从里面打开了栓上的侧门。
要不是此刻时机不对,江采青都要忍不住拊掌喝彩了。
不愧是她的妹妹,动作就跟话本里的侠客一样潇洒。
等堂姐进来,江采霜又把侧门恢复成原样。
一进这康平伯府,江采青就忍不住抱住胳膊上下搓了搓,“这里怎么这么冷阴气森森的。”
江采霜取出捉妖星盘,命盘显示整个伯府都被鬼气所笼罩,极为凶险。
她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塞到堂姐手里,安慰道:“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里真、真的有鬼”江采青吓得嘴唇苍白。
江采霜想了想,“八/九成吧,没有鬼也有其他脏东西。”
江采青心下顿时后悔,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临阵退缩。
“那……我们走吧。”
江采霜走在前面,江采青两只手举着一大堆符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江采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伯府怎么种了这么多竹子种得还这样密,竹叶阴翳如盖,日光不都被挡住了吗”
若是正常时候还好,满院子的翠竹,只会让人觉得幽静深远,仿佛置身无人踏足的深山中。可如今伯府被鬼气笼罩,风一吹,茫茫竹海簌簌响动,碗口粗的竹竿相互碰撞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更让人觉得惶恐心惊。
两个人顺着竹林间的小路走了半天,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直到拐进月洞门,才碰到两个婢女说着话迎面走来。
江采霜拉着姐姐躲进翠竹丛中,幸得这里的竹林茂盛,可以很好地遮挡住两人身形。
“假山那条路,为什么不让走了害得我们还得绕远。”
“我听说,假山里住着不干净的东西。那天小玲早晨从那条路经过,结果就失踪了大半天,后来被人发现昏迷在竹林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迷的,更奇怪的是,从假山到竹林,路上居然没一个人看见她……”
“你说得怎么这么诡异到底是真是假”
“别管是真是假,我们赶紧走吧。也不知道府上为什么种这么多翠竹,把路都给隔开了,连个人气都见不着,阴森森的。”
待这两名婢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江采霜和堂姐才从竹林里走出来。
“她们所说的假山,是不是林娘丢了魂的地方”江采青问道。
江采霜点点头,“很有可能,若假山处真的藏有邪物,林娘极有可能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惊吓过度,丢了一魂。”
“我们过去看看。”
婢女刚才是从右边的小路出来,江采霜便和堂姐走了左边的路。没走多远,果然看到前方竹林掩映间,露出一扇垂花门。
走进垂花门没多远,便看到一座嶙峋假山。
过了这个假山,应当就是二门,再往后就是后院了,外人轻易不得入。
一靠近假山,江采霜便察觉到了汹涌的阴气和煞气。
她取下腰间的小木剑,警惕道:“这座假山中凶煞气息更重,定有危险,我自己过去。”
“我跟你一起。”江采青从地上捡起一把碎石头,和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壮胆。
等巡院的护卫走后,她们悄悄走向那座假山。
假山入口狭小,几乎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江采霜提剑走在前面,江采青紧随其后。
在假山里拐了几个弯,越走到深处,光线愈暗,阴气也越重。冷意顺着骨头缝钻进来,江采青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抓住了妹妹的衣裳。
暗处的宋允萧原本想和她们一起进假山,可走进去两步,见这里面曲折幽暗,隐有腥风传来,便心生排斥不愿进去。于是他跃上假山,躲在凹陷处,只当是替那两个小娘子放风。
江采霜将木剑举在身前,小心地朝着黑暗的前方前进。她脚步放缓,听到深处有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转过最后一个弯,前方似乎是一间封闭的石室,只是那石室入口幽狭,上方也被巨石封住,其内深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江采霜拍了拍堂姐的肩膀,示意她在此等候,她自己则提剑进了石室。
进去之后,果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江采霜取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无火自燃,照亮了这间狭小的石室。
环视一圈,石室空旷,一无所有。只有石墙上刻着许多仿佛剧烈碰撞留下的划痕。
江采霜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兴许闹鬼的传闻只是府上的人传着传着,把话给传得越来越夸张了。
只是这里邪气森森,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为好。
她正要离开这里,却再次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楚,声音是从她身后,约莫是入口上方的石壁传来的。
像是什么妖魔邪物,贴附在石室入口上方,盯着她所在的方向,流淌下贪婪的涎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