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感觉到胸口的寻妖盘快速震荡,释放出滚烫的温度,提醒她此刻的危险。
她手持桃木剑,想也不想地回身刺了过去。
“噹”的一声——
她似乎劈到了一块坚硬如铁的巨石,震得虎口发麻。
鬼物一用力,江采霜便被连人带剑掀飞了出去,撞在石室内壁。这一下撞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疼痛剧烈。
她手里捏着的符纸也瞬间熄灭,石室内再次陷入黑暗。
江采霜刚捂着胸口站起来,妖鬼便再次向她发起进攻,直指她的咽喉。
她虽然看不见妖鬼的轮廓,却能感受到一阵慑人的腥风迫近,吹动她耳畔的发丝。江采霜忍着胸背的疼痛,迅速竖起剑刃抵挡。
那鬼物仿佛力大无穷,她的力量在它面前显得无比弱小,简直如螳臂当车一般。
江采霜没有直直迎上它的攻击,而是用了巧劲,桃木剑往右一别,把鬼物的攻击逼到了假山上。
撞得假山石“轰隆”一声。
巡院的护卫离得远,有人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声,却并未放在心上。
只有躲在假山上放风的宋允萧,闻声神情一肃,从上面跳进了假山内。
江采霜自知光凭力量打不过这只鬼物,便只好化灵力为丝线,朝着鬼气最浓郁的地方捆去。
密密麻麻的红线贴着黄符,朝那鬼物袭去,刚将它缠成一团,还来不及松口气,便不知从哪伸来一把刀子,唰的一下,把她的灵线全部斩断。
这鬼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方才她捆住的原来不是它的身体,而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么
它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江采霜再次燃起净化符,想借机看清它的本体,却还没来得及捕捉它的身形,又被它一击扑灭。
那匆匆一瞥间,江采霜隐约看到了一抹翠绿。
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石室内,法力实在不好施展。而且采青姐姐还在外面,若是不小心假山坍塌,波及了她就不好了。
江采霜不欲久战,便不停丢出燃烧的净化符。
那鬼物似乎很讨厌她手里的火光,每次刚一亮起,便被它迅速扑灭。
江采霜边扔净化符,边不动声色地往洞口方向挪。
眼看距离洞口不足半步,她正要往外一跃,不想那鬼物反应如此之快,当即便裹挟着凶气横扫过来,竟是要将她的身体从中斩断!
江采霜正要拿星盘来防御,外面突然射进来一片青铜叶子,准确地挡住了鬼物的攻击。
江采霜趁此空档,迅速从洞口跳了出来。
宋允萧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铁伞,“哗”的一声展开,抵在洞口。
伞面不停旋转,刚好将洞口封住。
被困在石室内的鬼物发狂,不停撞击着铁伞,发出一声又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连带着整座假山都在震动。
江采霜望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一时错愕,“你是……”
“这里动静太大,护院马上就会过来,我们快走。”
“好。”江采霜连忙点头。
宋允萧回身,一把提起江采青的衣领,一跃飞到了假山石壁上。
他跟踪她们一下午,自然早就看出来,这个粉衣服的女子并非修道之人。为了尽快离开,他只好把她提走。
江采霜也跃身跟了上去。
三人快要离开假山的时候,宋允萧回首一收,刚才那柄铁伞便回到了他手里。铁伞迎风缩小,落在他手中的时候,便只剩下巴掌大小,被他放入腰间的羊皮袋中。
奇怪的是,那妖物并没有跟出来。
宋允萧拎着江采青飞过高墙,江采霜如履平地般迅速蹬了几下墙面,也翻身跃了过去。
康平伯府的护院匆匆赶到,只见假山碎石滚落,尘土飞扬。
众人望着狭小的假山入口,面面相觑不敢进入,只得派领头人去回禀府上能做主的人。
刚从高墙上翻下来,江采霜便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妹妹!”江采青连忙扶住她。
江采霜胸痛剧烈,咳了两声,脸颊一瞬失了血色。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强撑着先送堂姐回去,可刚一张口,又有一股股的血液自嘴角流下。
江采青慌张不已,“你受伤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快步走来,清隽的面容冷沉,打开药瓶倒出一颗丹药,“疗伤丹。”
“谨安,送我姐姐……”江采霜一见到他,提着的气骤然松懈,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谨安把丹药喂进她嘴里,“马车在巷子口,我们先离开这里。”
见江采霜认识这人,江采青便没有阻止他喂药。她正要扶起江采霜,就被宋允萧一把拉住,“快走。”
“可是我妹妹……”
还不等江采青说完话,谨安直接将江采霜打横抱起,迅速离开了伯府侧门。
四人乘上马车,从隐蔽的道路离开。
伯府。
于文彦听了下人的禀报,来到假山附近,“发生什么事了”
“回公子,方才我们正在巡逻,忽然听见假山这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匆匆赶来便看到这里尘土飞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文彦的长随猜测道:“公子,是不是表公子做了什么……”
“好端端的,他带人来假山这里做什么”于文彦目露疑惑,“派人盯紧他,看看他最近又在何处鬼混。”
“是。最近府上假山附近有闹鬼的传言,可要派人进去查查”
于文彦不在意地说道:“鬼神之说向来流传已久,难不成你也当真了若是不放心,你们一起进去看看便是。”
马车里,宋允萧靠在车厢内壁,长舒了口气,“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离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康平伯府”
“她事先同我说过。”谨安将茶壶中的净水倒在帕子上,动作轻柔地帮江采霜擦去嘴角的血迹。
服下疗伤丹,她的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宋允萧“哦”了一声,不过细想又觉不对,“等等,你既然早就知道她们要去什么地方,为何不拦我,反而让我跟着”
他好奇这两个姑娘要去做什么事,所以才跟了上去。
若是燕安谨当时就跟他说明缘由,他的好奇心消了,也就不会跟着去了。
宋允萧后知后觉,终于咂摸过味来,“你不会是,故意让我给她们当跟班吧”
谨安将帕子放到茶桌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还没来得及拦你,你就已经走了。”
宋允萧半信半疑,眼前的书生顶着一张看似温润无害的面容,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他转向江采青,问道:“姑娘,把你们送回哪儿”
江采青第一次跟陌生男子同乘马车,拘谨地坐在角落,担忧的目光始终落在江采霜身上,“我妹妹……什么时候能醒”
宋允萧撞了撞谨安的胳膊,“你说。”
“半个时辰之后。”谨安懒声说完,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那,劳烦把我们送回云来酒楼吧。”
宋允萧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哎,你既然不是修道之人,为什么要跟着去捉鬼不怕拖后腿”
江采青本就被吓得不轻,之前她拿着木棍守在假山最后一个拐角处,不知道里面的石室发生了什么,又怕轻易闯进去反而误事,便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
妹妹受伤昏迷,江采青正愧疚难当,被宋允萧这么一戳穿,当即便红了眼眶,“我、都是我不好。”
宋允萧见她落泪,登时慌了神,“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哭啊。”
江采青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怕吵到江采霜休息,她努力压着哭声,不敢发出声音。
“我不是怪你,就是多嘴问了一句。”宋允萧手足无措,只得拉住好友的胳膊求助,“谨安,你帮我说句话,我不是那意思。”
谨安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自己看着办。”
宋允萧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解下自己手腕上戴的暗器,“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修为,正缺一个趁手的法器,这个就很适合你。”
江采青从交叠的胳膊抬起头,衣袖上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宋允萧手里的暗器其实是个类似于弩箭的发射装置,通体漆黑,可以捆绑在小臂上,按下机关,就可以射出一片青铜叶。
“你听说过袖箭吧跟那个一样的用法,按这里就行,”宋允萧指给她看,“不过我这个机关可比袖箭复杂多了。”
毕竟青铜叶的形状在那摆着,角度稍微不对,便没办法将青铜叶弹射而出。
江采青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机关,眼里盛满了好奇。
“你戴上试试。”
江采青试探地把它戴在手臂上,宋允萧帮她调整了一下松紧。
戴上之后有些凉,但有了这个,她也有了防身之力。若是下次再遇到危险,便不会拖霜儿妹妹的后腿了。
“多谢。”江采青小声说道,她在香袋里摸了半天,摸出片金叶子,放到宋允萧手里,“我用这个跟你换。”
宋允萧愕然,随即一笑,“行吧,你别哭了就行。”
马车继续行驶,江采霜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休息,谨安守在她身边。
江采青正在好奇地研究自己得到的新玩意儿,宋允萧手托着脸,时不时看她一眼,怕她不小心按到机关。
过去半个时辰,江采霜醒来的时候,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醒了。”
江采霜刚睁开眼,便听见了熟悉的低磁嗓音。
她循声望去,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谨安。”
“妹妹,你终于醒了。”江采青一见她醒来,立马放下刚才颇感兴趣的机关,担心地围了过来。
江采霜小脸微白,虚弱地笑了笑,“采青姐姐,我没事。”
“我不该这么莽撞地带你去康平伯府,早知那妖怪如此厉害,便应该先回去多做准备,再来查探的。这样你便不会涉险了。”江采青一脸愧疚。
若不是她非要拉着霜儿去康平伯府,霜儿可以有更多时间来做好捉妖的准备,便不会被那妖邪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怪你,就算没有遇到林娘,我本来也打算今天下午去伯府查探的。”
毕竟俞静衣的事情似乎也牵涉到了康平伯府,江采霜自然要去查个究竟。受伤也只能怪她自己道法不够,哪里怪得到别人
马车徐徐停下,停在了云来酒楼后门。
“到了,”宋允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二位姑娘,你们出门应当带了随从吧要不要我去叫人过来”
江采青连忙摇头,底气不足地道:“不不,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她看向江采霜,“妹妹,我先去楼上,把翠翠她们都支开,再赶马车过来接你,可好”
“好。可是你怎么回二楼呢”
江采青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允萧,“恐怕要劳烦、劳烦这位公子,像之前那样,提着我去二楼。”
“好说。”宋允萧说完,便利落地掀了车帘跳下去。
江采青对江采霜点了点头,之后也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江采霜和谨安两个人。
江采霜作势要起身,谨安扶着她坐了起来。
“马车中闷得慌,我想下去。”
“好。”
谨安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幽静的深巷,大柏树高耸如盖,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江采霜脚踩到实地,树叶缝隙间的光斑摇摇晃晃地落在她的绣鞋上。
“道长初探伯府,可有什么发现——”
江采霜刚站稳,便出其不意地伸手朝谨安腰间摸去。
谨安一句话没说完,一动不动地任她摸。
隔着春日薄薄的衣衫,江采霜摸到了金符硬硬的边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谨安倚着马车,挑眉开口:“摸到了”
江采霜抬头看向他,“不是要在我面前伪装身份么为什么不把金符取下来”
金符遇水不化,遇火不燃,除非以灵力取下,不然会一直待在他身上。
而且金符比普通的黄符略硬一些,很轻易便能摸到。
燕安谨弯起狭长的眼眸,声线低磁靡丽,“道长的吩咐,在下怎敢不听说三日取下,便是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成。”
江采霜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燕安谨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淡去,指尖微蜷,轻声,“道长生气了”
“我只是在想,到底哪一张才是你的真实面孔”
燕安谨不自觉直起腰,话语也染上几分认真,“与道长初次见面时,在下并未做任何伪装。”
江采霜小脸难得透出严肃,语气也硬邦邦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清风真人的徒弟刻意扮作书生接近我,也是为了得到我师父的菩提子。”
其实上午在绸缎庄的时候,江采霜便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只是那时候忙着寻找俞静衣的下落,又屡次被谨安说笑打岔,她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试探。
方才谨安扶着她下马车,两个人离得近,刚好方便她出手。
燕安谨眸光微动,却无法否认,“是。”
江采霜垂下头,闷声说道:“你的伪装并非毫无破绽,我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