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云重阴山雪满郊(一之下)(2 / 2)

新宋 阿越 2458 字 2022-09-03

“所以,也难怪卫王主持通事局这么久,竟弄不到一张司马梦求的画像!”萧岚脱口接道,他心思敏捷,马上便想到马九哥想做什么,“那唐康如何说?”

“那个唐康倒是聪明,连他名字也没问,反而羞辱了他一顿。”耶律直回道,“不过,马九哥手里有一些证据,却是确定无疑之事。他既敢冒犯禁令,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据驿丞所言,唐康至少亲口承认马林水与司马梦求相貌相似这事他若不顾一切宣扬开来,若说只是巧合,谁人肯信?便是皇上,事涉弑父弑君,也轻易压不下来”

“那他宣扬开来了不曾?”萧岚忽然问道,话中已透出一股寒意。

耶律直一怔,“此时虽尚未”

“那便好!”萧岚冷冷地打断他,旋即朝帐外高声喝道:“排亚!”

“属下在!”他话音未落,萧排亚已冲进帐中,跪倒行礼。

“你可认得北院宣徽使马九哥?”

“属下认得。”

“那便好。”萧岚走到帐内的将案前,抽出一支令箭,丢到萧排亚跟前,沉声道:“点二百亲兵,去将马九哥请来见我,待他一走,便将他的大帐围了,他帐中自厮仆以上,莫叫走了一个人。”

“得令!”萧排亚捧了令箭,退出帐中。

萧岚方转过脸,望着萧官奴与耶律直诸人,笑道:“如此便无事了。”

“但但大王,马九哥可是北院”耶律直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他做下这等事来,还想着什么北院宣徽使么?”萧岚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待会儿本王会亲自陪他一道去见皇上,禀明此事。只不过,马九哥竟为何似疯了一般?”

耶律直待萧岚相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欠身禀道:“此事大王有所不知。马九哥与卫王,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

“马九哥本有三子长子马忠,太平中兴三年,被卫王派去出使阻卜,结果不明不白死在回来的路上,有人说,是南朝职方馆的细作,为了挑拨朝廷与阻卜的关系,暗中下毒,自此马九哥就竭力主张对南朝强硬,但这七八年间,却一直为卫王所阻”

萧岚摇摇头,“死了一个儿子而已,这未免也太小器了一点。”

“却不只是一个儿子他次子马孝,太平中兴五年,选在侍从,但通事局却查出他曾经收受南朝职方馆的好处,这事虽然皇上看在马九哥的面子上,只将马孝赐死,但也差点令马九哥前途尽毁。还有三子马仁,太平中兴八年中进士,正是前途无量,马九哥屡次求人干请,想将马仁留在五京之内任职,据说皇上都亲口答应让他去南京了,又是卫王坚持己见,结果马仁远放至西北路招讨司所属的招州这么个边防城3,不到两年,因为回鹘奴,马仁竟因此死于流箭之下!”

耶律直说完马九哥与萧佑丹的这些恩怨,又叹道:“马九哥虽然也算是位高权重,但三个儿子都是死于非命,他马家绝后断了香火,这笔账,便都有记在了卫王头上。马九哥原本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看不出来,他为人倒是坚忍,居然忍了这么久没发难”

“大王何必惊讶,似马九哥这样的人,大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萧岚斜过脸望去,说话的却是南院林牙萧不哥。“是么?”

“这能假的了么?”萧不哥沉着脸说道:“大王岂能不知朝中有多少人恨不能食卫王之肉?这些人,平素对大王可都是歌功颂德的,便是马九哥大王莫要忘记,朝野可都将它视为大王门下客。”

“那本王可不敢当!”

“不论大王愿不愿意,如马九哥辈平素出入大王帐中,过从甚密,那却是众所皆知之事。如今卫王事发,这些人好不容易看到机会,又见皇上令大王来审此案,谁不以为是千载难逢之机会?以马九哥之贵,宁可拼得自己一死,也想要将卫王送到鬼门关他这么做,怕的便是皇上心存一念之仁,以卫王之智术,只要他逃脱此劫不死,谁能不怕他将来东山再起?”萧不哥说着说着,情不自禁便涨粗了脖子,“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大王却受那托古烈蛊惑,要放卫王一马。大王想想是不是真的要将这些对卫王恨之入骨的人的怨恨,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若真有那一日,下官只怕,这些人将要比怨恨卫王,十倍的怨恨大王!”

“萧林牙说得不错大王他日得到的,不仅是怨归己身,另一面,便是韩托古烈这些人,心里也不会真心拥戴大王。大王与他们本非同类,他们不过因为大树将倾,方来找大王这棵大树依靠。倘若他们立足稳了,他们弃大王,便如弃敝履,恕下官直言,只要卫王尚在,这些人终究还得惟卫王马首是瞻,可他日卫王度过今日之厄,想要东山再起,大王便是头一块绊脚石大王今日仁义,他日卫王未必仁义”

“不错,到时候大王在朝中,四面皆敌。谤言日至,大王行事素以忠义为先,不拘小节,这诽谤日积月累,大王何以当之?”

耶律白与萧不也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

萧官奴又道:“以老朽之见,大王欲听韩托古烈之言,不过是两个原因。一则为耶律信之逼;一则不过为国家惜才。老朽不才,可令大王不必与韩托古烈盟,而兼得此二者。”

“哦?老哥可有妙策?”萧岚对韩托古烈,本来也没多么情谊可言,只不过他这次对北枢密使之位,实是实在必得,因此众人劝谏,他虽然有所顾忌,但终究是打动不了他。但萧官奴此语,却让他不由动容。

“大王惜材爱材,此事不难。这天下之大,岂无遗珠,难不成便全在卫王、托古烈门下?况且做官之人,终究不是谁的私人,只要大王之时,任人唯贤,执法以公,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便不必怕他日无人材可用;若那些人只是卫王、托古烈之私人,那是有材无德,大王又何必要用他们?若这些人既能为朝廷效力,于私又与大王不和,这才是大王之幸!”

“说得不错!”这番话虽说知易行难,但终究是说得在理,萧岚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又要如何对付耶律信呢?”他心中最难以释怀的,依旧是此事,若卫王旧属将卫王之事,归怨于他,韩托古烈辈在朝野之中,甚至在皇帝面前,仍然是极有影响力的,这些人若从中作梗,他北枢密使之梦,终究也是泡影。若有得选择,比起耶律信来,韩托古烈可能更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但若没有选择呢?

他竖起耳朵,却听萧官奴微微笑道:“此事大王何不问杨判官?他现今就在帐外!”

“快请!”萧岚几乎有点迫不及待了。

1注:中国古代自通海以后,遂以长颈鹿为上古神兽麒麟。

2注:官名,隶北枢密院中丞司,后面的南院林牙,隶南枢密院;南院副统军使,隶南院都统军司。

3按,辽人所谓边防城,未必是在边境。其国土内未开化部族甚多,如招州身处未开化部族环绕之中,虽不在国境之边界,亦谓之边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