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在朱厚照耳边轻声道:“殿下请先推辞。”
“推辞?”朱厚照愣了一下。
王岳点点头:“古来君王继承大统,需要三辞三让,您稍后随着咱家的话说便是。”
高阶之下,朱厚照手持玉笏,一字一顿地说:“孤痛失祜,心哀不尽,岂敢受宝!”
台下的勋贵与王公们也俯身行礼:“国失圣主、朝失贤君、是哀何穷也?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皇太子御极,以解朝野之忧!”
如此推辞了三次,底下六部九卿所有大臣一起行礼,才让朱厚照勉强接下了皇位。
司礼监将宝印、宝冠等象征着皇权的宝物呈到面前,三名托孤大臣将朱厚照扶上御座,退至阶下。
遂底下臣子们共同行礼,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整个乾清宫大典。
此时陆淇已经巡视到午门口了,她哪里知道,接下来发生了多少破天荒的事,足以被记入史册。
自从弘治帝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之后,便已经拟好了遗诏。
王岳双手捧来遗诏,托孤大臣之首的刘健大学士当殿展开来宣读,内容也无非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群臣共勉。
“……免除天下百姓三年未缴之欠税,赦天下非死之囚,是有反逆、谋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者不赦!”
这些是施恩于天下的恩旨,朱厚照侧着耳朵听。
之后便是施恩于左右,封赏天眷、勋贵、老臣等有功之人的旨意。
“太后晋为太皇太后,皇后晋为皇太后,皇太妃晋为太皇太妃……”刘健这边读着,身后的王岳逐字逐句的对照着,生怕读错一字,谬之千里。
这些本来就是先帝定好的,此时以新皇帝的名义颁布无非走个过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操作,底下臣子们早就习惯了,大殿内外静谧无声。
是啊!底下这些老臣们被弘治帝这位兢兢业业的仁厚皇帝惯坏了,哪怕是常年教授经史的大学士,也以为太子爷只是不爱读书罢了。
他们哪知道,朱厚照这朵生长在紫禁深宫里的娇花,却有着一颗狂奔在雪原上的心,想到就做、不服就干是他的人生信条。
因此当他听到赦免寿宁侯罪过,与建昌侯一起赏赐皇庄土地数百顷,并赐公爵的时候,顿时从龙椅上蹦了起来:“慢着!”
这一声大喝,老刘健吓得差点把圣旨给掉了:“陛下,这是?”
朱厚照三步并作两步,从御座上跳下来,凑到他身边仔细看圣旨上的字,见他读得的确没错,这才回到龙椅上清了清嗓子:
“寿宁、建昌两位侯爷尊荣已极,无需再赏!”
当着众臣的面,剥夺已经说出口的封赏,朱厚照此举就算放进史书中也是少有。
底下的王公大臣中正有建昌侯张延龄,左右的大臣们纷纷转头看向他,纷纷揣测这两位皇亲是怎么惹着新皇了,竟被如此打压。
刘健已经被这一番操作惊得找不着北了,张着嘴呆在那里,张延龄又羞又恼,憋得满脸通红,大殿内外霎时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这可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圣谕,他们要是不遵从,新皇脸面何在?
可倘若遵从圣谕,剥夺恩旨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李东阳连忙上前劝道:“陛下,这旨意是先皇所立,意为封赏臣下,以示新皇恩德,还是不要改动为好。”
朱厚照一挑眉毛,李东阳立马接了下句:“回头让两位侯爷自行上表推辞就是了。”
张延龄听了差点跳起来,这个李东阳简直比他外甥还要绝,不但不给他封赏,还要让他自己上表把赏赐推掉!
如此,既没有拂了新皇的龙威,又没有改变先皇立的恩旨,最大的受害者只有他们兄弟俩。
把张延龄气得心头都在滴血。
见两个舅舅没得到好处,朱厚照便随意地摆摆手,命刘健继续读。
刘大学士抹着汗,颤巍巍地继续举起圣旨读了下去,殿内群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直到把所有旨意读完,礼仪既成,朱厚照都没有再发话。
刘健松了口气,与司礼监两名太监把恩旨收起来,台下鸿胪寺卿准备指挥下一阶段的丧仪,群臣心中稍定之时。
却听见朱厚照疑惑的声音:
“刘大学士,你是不是漏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