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北湛的指尖轻叩桌面的时候,他更确定了这一点,他家殿下果真不是平常人,就连高兴也是这么含蓄,要不是他观察入微,根本发现不了。
林康告了退,才走了没多久,就被晏一叫住了,将他拉到无人处,劈头问道:“你怎么回事?”
林康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晏一捅了他一胳膊,道:“就方才,你怎么与殿下说谎?”
林康挑眉:“我可没有说谎,你别诬赖我。”
晏一气笑了:“是,你是没有说谎,你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赵皇后她——”
林康嘿嘿一笑,打断他道:“我问你,我们今天是不是遇见赵皇后了?”
晏一道:“是。”
林康:“赵皇后是不是问起殿下的病情了?”
晏一点头:“是。”
林康再接再厉:“我问她要不要来探望,她是不是犹豫了?”
晏一:……
他目瞪口呆,林康得意地抚掌:“这些都是事实,我可没有说谎,你看殿下刚刚听见这些,是不是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了?”
晏一哑口无言,末了才真诚地道:“林子健,你有这样的本事,我觉得你不应该做武将,实在太屈才了,有一种职位十分适合你。”
林康好奇道:“什么?”
晏一伸手指了指他,道:“宦官,你若入宫,定然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林康:……
他没好气地打开晏一的手,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才去做阉人,还是先把你那五两银子准备好吧。”
说完,他便昂首阔步地走了,留下晏一在原地摇首无语。
……
在大军即将要再次启程的时候,林康送来了一件大氅,还转告赵曳雪说,是昭太子殿下特意给的。
玉茗开心道:“看起来好暖和!主子,有这个您就不怕冷了!”
赵曳雪摸了摸那件厚实的衣料,她忽然想起来,之前似乎也盖过这件大氅,鼻端又闻到了那冷冽如冰雪的气味,与之不同的是,其中多了些清苦的药味。
她迟疑片刻,问林康道:“之前听说,你们殿下有手足发冷,夜里少眠的毛病?”
林康啊了一下,连忙应答:“确实如此。”
赵曳雪想了想,对玉茗道:“把我的药盒取来。”
玉茗依言照做了,赵曳雪把那一整个锦盒递给林康,道:“昭国气候冷,眼下我们确实需要这一件大氅,替我多谢你们殿下的美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林副将代为传达。”
林康眼珠子一转,摆了摆手,笑道:“实在对不住,上峰还有任务安排我去做,不能耽搁,您若是得空,不如自己去一趟,如此更显得诚意一些。”
他说完,利索地离开了,只留下赵曳雪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玉茗担忧道:“主子,这不是您要吃的药吗?送给了昭太子,您自己怎么办?”
赵曳雪一直没告诉她,这药根本不是治头风的,太医也从来没有给她开过什么治头风的药丸,这些药的药效也不过是滋补气血的罢了。
她道:“我的头现在不怎么痛了,把这药丸送他,好还了这个人情,倘或你觉得不好,就把这大氅还回去,咱们也不必欠人家的。”
玉茗看了看那大氅,犹豫不决,吞吞吐吐道:“咱们不能都留下么?”
赵曳雪失笑:“有一句话叫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欠什么都不要欠人情,怎么可能都留下?”
玉茗只好抱住那大氅,道:“咱们还是留下这个吧,天气太冷了,奴婢总担心您生病,有了这个取暖,总比您干熬着好。”
听罢这话,赵曳雪也无异议,拿起药盒,起身拢了拢衣裳,对她道:“你在车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玉茗忙道:“外面这么冷,还是奴婢去吧?”
赵曳雪已下了车,道:“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说完便朝队伍前方而去,外面的冷风如刀子一般,割得人面皮生痛,赵曳雪确实有些吃不消,寒意如针一般刺入血肉,不出片刻,浑身上下都冷透了,她微微眯起眼,走了好一段路程,终于看见北湛的马车近在眼前。
车门半掩着,她走近了些,便听见车帘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赵曳雪轻轻叩响车门,咳嗽声停了,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何人?”
“是我。”
过了一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掀起车帘,紧接着,赵曳雪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眸,她怔了怔,将那只锦盒举起,轻声道:“听闻殿下病了,我这里有一些丸药,或可缓解您的病情。”
北湛不语,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上来。”
赵曳雪没动,北湛放低了声音,道:“我从前没告诉过你吗?在昭国,与友人相交,皆是平起平坐,你不上车,难道是要我下去?”
他说着,又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话到了这个地步,赵曳雪也不好真的让他下来,遂上了马车,才坐下没一会,便听见传令兵的呼喝声传来:“所有人听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紧跟着,马车开始行驶起来,赵曳雪立即掀开车帘一看,果然见所有的士兵都排列整齐,大军如一条龙一般,不疾不徐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