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标记。)(2 / 2)

“喂,裴渡。”

如同长河骤断,巍巍雪峰轰然消融,当这道声音响起,翻天覆地,一切渺茫的追寻都有了归宿。

少年身形陡然怔住。

站在他身后的谢镜辞同样有些出神。

虽然大概能猜到,裴渡的梦里应该不会太过平静,但乍一见到这番鲜血淋漓的景象,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见他没应声,谢镜辞又试探性叫了句:“裴渡?”

她语毕微顿,安慰似的缓声补充:“你在做梦,这些都是假象……所以没事的。”

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这才恍然回头。

也许是错觉,裴渡在见到她的瞬间,眼眶似乎突然变得有点红。

他静了好一会儿,深深凝视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谢小姐。”

谢镜辞从没听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称呼她。

仿佛这三个再普通不过的汉字成了某种易碎的珍宝,连浅尝辄止的触碰都不被允许,只能极尽所能地悄然贴近,不敢惊扰分毫。

“还记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昏睡不醒,我――”

她话语未尽,忽地察觉到不对劲。

放眼望去,全是被裴渡一击毙命的妖物邪魔,被阴风一吹,空气里理应盈满难闻的血腥气。

可毫无缘由地,除了血液的腥,一并充斥在她鼻尖的……还有一道雨后树木的香。

那是裴渡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身上的香气……之前有这么浓郁吗?

而且除了这道木香,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更为强烈的桃花香气,若论源头――

谢镜辞脑袋一炸。

是从她自己身上溢出来的。

等等。

不会吧。

已知神识出体,她本人也就入了眠,理所当然会做梦。

已知她目前的人设是个霸总Alpha,倘若做了梦,梦里的场景……恐怕离不开那个小世界里的本土设定。

也就是说――

她她她的梦和裴渡的融合了,而且还还还、还被凭空添上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设定……仙侠ABO?!

糟。糕。

感受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的蠢蠢欲动,谢镜辞瞬间察觉出不妙。

而正如她所想,不过俄顷,系统悠扬响亮的提示音便响彻耳边:[全新场景激活,台词已发放,请注意查收哟。]

那个“哟”字可谓点睛之笔。

她真傻,真的。

她原本还心存几丝侥幸,思忖着或许系统能网开一面,让她逃过此劫,然而纵观眼下,重伤的病弱美少年、黄昏之际的两人独处、甚至连信息素这种破次元的玩意儿都准备就绪,它不出来作妖,那才真叫做梦。

谢镜辞觉得自己要完。

午夜的鬼冢寂静无声,偶尔自远处传来一道凄厉鸦鸣,随风盘旋于嶙峋怪石之上,更衬出几分萧瑟寂寥。

残阳映照着血色,仿佛泼开层层绯红颜料,将整个梦境映得有些失真。在漫无边际的死寂里,浑身是血的少年垂了眼眸,极尽温驯地凝视她。

忽然裴渡不动声色蹙了眉。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自从见到谢小姐起,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像是发烧,又像在被火烧,汹涌的、止不住的热气一股脑蔓延全身,如同尖利细密的牙齿,毫不留情啃咬在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条哪怕最微小的血管上。

他闻到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花香最是诱人情动,偏生那香气里仿佛带了股侵略性十足的炽热,悄无声息弥散在他周身上下,比火焰的灼烧更叫人难以自持。

不适感越来越浓,由单纯的热变为从未体会过的痛与痒,顷刻之间席卷全身,裴渡双目茫然,竭力咬紧下唇,才不至于突兀地叫出声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也许是中了毒,又或是睡梦中古怪的副作用,裴渡唯一知晓的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定然不能被谢小姐看到。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避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一双手锢住双肩。

谢镜辞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仰起头,与裴渡四目相对。

系统给出的剧本,是他到了发热期。

根据约定俗成的设定,Oga在每个月内的特定时间都会进入发热期,要想缓解这一阶段的身体不适感,最好的方法,就是被Alpha进行标记。

以目前的情况来解释……谢镜辞得再啃一次裴渡的脖子。

在他或许当真生出了腺体的情况下。

裴渡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哪怕知道她是梦境里虚构出的假象,他还是心存拘束,不愿让她见到如此狼狈的模样,因而喉结微动,低低唤了声:“谢小姐,我……”

随即便是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猝然的抽气音。

谢镜辞的双手顺着肩头徐徐向后,划过少年人线条优美的脖颈,当终于来到后颈的位置,指尖用力,稍稍一按。

四处飞窜的电流刹那间遍布全身。

裴渡体会过这般感受,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陡然散尽,只能勉强靠在身后的巨石上,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真是……太糟糕了。

想要迅速逃离这种无法忍受的燥热,却又不愿挣脱谢小姐的触碰,甚至想让她更用力一些。

裴渡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沉重,正在微微颤抖。

饶是自诩老油条的谢镜辞,也听得耳根发烫。

她虽然在ABO世界待过,但由于拿着干啥啥不行的恶毒反派剧本,整天忙于埋头干坏事,从没有过类似于临时标记的经验。

谁能告诉她,在那个世界里算不上多么稀奇的临时标记……怎么会暧昧成这个样子啊。

身下皆是汇集如溪流的殷红鲜血,铁锈般郁沉的气息弥散在荒芜禁地。

当少女仰面凝神,满身戾气的魔头收敛了所有气息,茫然无措地低头看着她。

没了发带捆绑,墨一般的黑发凌乱垂于双颊两边,衬得少年双眸乌黑、薄唇殷红如血。

面上的浅粉逐渐加深,被染成蜜似的绯色,连眼尾都沁了红,一直蔓延到眼眶之中。

“乖。”

谢镜辞的声调很稳,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却也夹杂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近乎于撩拨的笑意:“低头。”

裴渡来不及细想其它,如同受了丝线牵引,顺着她的意愿低下脑袋。

那股浸着雨水气息的木香更浓了。

耳边就是他被极力压抑的呼吸,谢镜辞把脑袋靠近他颈窝,心脏狂跳。

她只是个异性接触经验基本为零的情感白痴,奈何系统不做人,给出的台词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镜辞咬牙,故作镇定:“难受吗?”

迷蒙的热气在颈窝散开。

与她的肢体接触似乎让体内不适得到了稍许缓解,但这种感觉无异于饮鸩止渴,浑然无法填满体内叫嚣着的d隙。

裴渡心下迷茫,几乎被那股挠心挠肺的燥热占据所有思绪与感官,闻言长睫轻颤,挣扎着应她:“嗯。”

嗓音有点哑,尾音未尽,十足勾人。

谢镜辞在心里骂骂咧咧,试图压下脸上翻涌的热气,继续生无可恋地念出台词:“想要吗?”

鱼哭了谁知道,谢镜辞哭了谁知道。

――救命啊!这段台词也太太太羞耻了吧!简直就是让人没耳听的程度啊!

裴渡显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难受得厉害,眼里如同蒙了层模糊的水雾,闻言轻轻吸了口气,不明所以地问她:“想……要?”

四舍五入,就是想了。

就算他不愿,霸道女总裁也不会迁就一只金丝雀。

裴渡。

――真的真的对不起!!!她也只是个受害者!!!错的是这个世界!!!

谢镜辞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倾身向前。

尖利的齿,终于触碰到最为敏感、亦是最为隐秘的腺体。

与那夜酒后纯粹的啃咬截然不同。

当腺体被咬破的刹那,浓郁桃花香的气息瞬间达到顶峰。

她的信息素强势却温柔,好似烈日炎炎下的一道清润溪流,缓缓淌入干涸许久的皲裂土地,将每一粒躁动不堪的土壤浑然包裹。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在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下,裴渡脊背一僵,发出小兽呜咽般的低哑呜声:“谢……”

单薄零散的字句很快被闷哼取代。

年轻的剑修身姿颀长,薄衫下的肌肉隐隐起伏,如今却丧失了所有气力,双目茫然地倚靠在她怀里。

那些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让裴渡情不自禁心如鼓擂、面颊滚烫。

他在与谢小姐做奇怪的事情。

他真的好过分,仗着做梦胡作非为,摆明了是在占她便宜――更为可耻的是,他在这种见不得人的情愫里越陷越深,如同跌入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心底却隐隐奢求着更多。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谢小姐的声音:“舒服吗?”

一片空白的大脑容不得他细想,所有反应皆来自本能,裴渡沉声回她:“……嗯。”

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孟浪。

谢镜辞的齿,在他后颈滞留了好一阵子。

那股霸道的气息长驱直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的知觉全部搅乱,等裴渡缓过神来,谢镜辞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唇齿退开。

他浑身无力,加之低垂着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把头靠在了谢小姐的肩头上。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羞耻与慌乱险些将他吞没,裴渡竭力想要抬头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

近在咫尺的谢镜辞亦是紧张。

她毕竟是个母胎单身的姑娘,哪曾做过如此越界的举动,尤其裴渡的这副模样……实在叫人脸红心跳。

哪怕他不发出任何声响,仅仅站在他身旁,都能让谢镜辞没由来地心跳加速。

裴渡的呼吸挠得她脖子有点痒。

他似乎在调整气息,隔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寂静里闷声开口:“谢小姐……对不起。”

谢镜辞一怔。

按照当下的局面来看,主导一切的是她,霸王硬上弓的也是她,千错万错,都怪不到裴渡身上。

她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顺口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

他说着顿了须臾,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声量渐低,几乎快变成微不可闻的气音:“我不应该在梦里……对你做这种事情。”

什么呀。

谢镜辞被他说得有点脸红,直到这时才意识过来,裴渡并不知道两人的梦境已然相融。

在他的认知里,谢镜辞不过是场虚幻缥缈的梦中幻景,而导致了眼前这一切的,尽是来源于他心底的潜意识。

谢镜辞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仿佛她成了个欺骗小白花感情、到头来还装得贼无辜的惊天渣男。

好在她的良心还没彻底黑透,眼见裴渡当真生了愧疚与自责,心口一软,出言低声安慰:“没关系,这里只是一场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裴渡脱了力,仍是软绵绵伏在她身上,闻言一默,迟疑地出声:“……真的?”

谢镜辞赶忙点头:“真的!”

――所以她绝对是个彻彻底底的假象,真实的谢镜辞从头到尾都没轻薄过他!

站在她跟前的裴渡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她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后腰突然笼上一道热气。

少年人的双手泛着暖意,极轻极柔地,一点点触上她身体。

他的动作笨拙至极,有时碰到腰间软肉,甚至会浑身僵硬,仓促地把手挪到另一处地方。

“让我抱一抱。”

裴渡的嗓音全都融化在她颈窝里:“……一会儿就好。”

谢镜辞身子僵着,一动不动。

他被噩梦吓了一跳,如今向她这个梦中唯一的正常人寻求安慰,应该算是合乎情理的举动……吧?

“谢小姐。”

他的手指和尾音都在抖:“身上的伤很痛。”

谢镜辞的脸再度很没出息地开始发热。

她心里一团乱麻,嘴上不忘安慰:“回去给你擦药。”

“……我总是一个人,他们都不要我。”

谢镜辞只想找床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蜷缩的虾。

“好啦。”

她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他们不要,我要你就是。”

这场梦实在太安静了。

魔物的嚎哭与叫嚣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夕阳极尽暧昧的血红,与源源不断涌来的热。

裴渡又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音,埋在她颈间的脑袋稍稍用力,往前不甚熟练地一蹭。

谢镜辞听见他用耳语般的音量,喃喃对她说:“谢小姐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