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开始你的表演。...)(1 / 2)

谢镜辞勉强稳住心神,认真整理了一下这场梦里的前因后果。

他们所在的地域正是鬼冢,按照裴渡身后堆积如山的尸体来看,他已经持续厮杀许久。

就像本应发生的既定剧情那样。

谢镜辞重伤昏迷、久久未醒,当他被裴家扫地出门,坠落深渊,愿意陪在裴渡身旁的,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哪怕一个人。

系统曾告诉她,倘若彼时她未现身,在遭受那一男一女的围击与折辱后,裴渡会于濒死之际寻得一把断刃,用残破不堪的左手实现反杀。

受身份所限,他不得招摇过市,只能先行居于鬼冢,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漫天遍野的魔物中搏出一条血路。

无法感知灵力,那就汲取鬼冢里层出不穷的魔气;有无数人对他心存杀意,那就在他们动手之前,先行拔剑。

他退无可退,只能在无止境的杀戮中寻得一线生机,后来魔气入体、损伤心智,行事作风就更加随心所欲,最终甚至闯入修真界诸城,亲手报了仇。

如果她没来,在那时的鬼冢里……裴渡就是这样熬过一天又一天的吧。

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谢小姐最好了”。

在此之前,谢镜辞从没想过,像裴渡这样光风霁月、行若竹柏之人,竟会静静倚在某人肩头,压着声音……撒娇。

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都立得笔直,肃肃如松下风。面上虽时常挂了笑,眼底却始终充斥着凛然剑气,学宫里的姑娘们所言不虚,一朵遥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原来高岭之花也会折腰。

谢镜辞自认没心没肺,乍一听见他那几句被压抑极了的话,还是情不自禁心口发涩。

她知晓裴渡受噩梦所困,如今想找人倾诉,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安慰:“在梦境之外,我――谢镜辞不是特意去寻你了吗?糟心的事儿总会过去,一定没事的。”

裴渡靠在她肩头,发出绵软和缓的呼吸。

他在梦里杀伐多日,许久未曾像这样静下来休息过,连喉音都浸着惬意的笑:“嗯。”

在亘古不变的残阳暮色里,他的余音轻轻柔柔掠过谢镜辞耳边,也恰是这一刹那,她忽然察觉眼前一晃。

所见之处血光褪去,那股萦绕在半空里的腥气同样不见了踪影,当谢镜辞甫一眨眼,被突如其来的烛光刺得皱了皱眉。

梦中场景顷刻变幻,上一刻两人还在死气森森的鬼冢,这会儿竟置身于一间典雅秀美的房屋。

准确来说,是各处都装饰着红绸和喜字的……婚房。

至于他们的衣着,竟也在不知何时全然变了样,刺绣精细的喜服映了浓郁绯红,当她抬眼,能见到被衬得面如冠玉的少年面庞。

谢镜辞:裂开。

在进入裴渡的梦境之前,蔺缺曾告诉她,如今他体内邪气全无,之所以仍被困于梦中,是因为识海里的术法没被解除。只要助其勘破梦境,就十有八九能成功出来。

那时的谢镜辞很敏锐地嗅到不对劲:“十有八九?”

“因为你神识离体,自己也会做梦嘛。”

蔺缺笑得毫不在意:“如果执念太强,很可能会带着二位一同进入谢小姐的梦境。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就算发生了也不必担心,毕竟不是什么邪术密法,只需静静等候醒来便是。”

所以。

眼前这红得跟胸前领巾一样的场景,毫无疑问是她的梦。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梦见大婚?!新郎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白痴,能打得过她吗?!

谢镜辞心下狂啸、瞳孔地震,跟前的裴渡亦是神色微怔,从她肩头离开,站直身子。

婚房大门未闭,自缝隙中涌入一道瑟瑟冷风。

以及一声脆生生的女音:“小姐、姑爷,我替二位把门关上。”

谢镜辞循声望去,在门外见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鬟。

“小姐”她不陌生。

可这姑爷――

谢镜辞睁圆双眼,抬头与裴渡匆匆对视,在极为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又同时把目光移开。

裴渡不愧呆头呆脑,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仿佛仍游离在状况外,猝然出了声:“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小丫鬟一愣,从缝隙里探出一双黑葡萄样的圆眼睛。

“姑爷可是喝多了?”

她一偏头,语气再自然不过:“今日是二位大婚的日子啊。”

身旁的裴渡显而易见地气息骤乱,飞快垂眸看谢镜辞一眼,眸底似有仓皇与歉疚,半张了口,欲言又止。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歉疚?

谢镜辞心头一动。

是了,在裴渡的认知里,无论是之前鬼冢里的咬上腺体,还是如今这该死的婚房,全都来源于他自己的梦境。

至于他眼前的谢镜辞,从头到尾只是梦里的幻象之一。

也就是说,她绝对不能摆出满脸状况外的懵逼样,身为梦里的工具人,谢镜辞得跟着走剧情。

感谢一个个小世界传授的表演法则,她很快摆好了自己在这出戏里的定位,温声笑笑:“这么重要的事儿也能忘记吗……相公。”

啊啊啊可恶!她人生里的第一句“相公”,居然就这样叫给裴渡听了!

虽然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但这不是重点!

之前被她咬上后颈时,裴渡的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好不容易等红潮渐渐褪去,这会儿听见她声音,又迅速红了耳朵。

“谢小姐,我――”

他见二人离得近,竟是惶恐遭受轻薄一般,匆忙后退一步,支吾半晌再开口时,嗓音已有些哑:“我们怎会成……成婚?”

这人就如此不愿同她结为道侣么?

谢镜辞哪会知晓梦里的剧情,只觉心里莫名烦躁,抬眉瞥向门外的小丫鬟,声调发冷:“你跟他说说,我们两人怎会成婚。”

小姑娘正色:“小姐在学宫对姑爷一见钟情,继而开始死缠烂打。姑爷一心向道,多次拒绝,后来被小姐生生囚于谢府,待了整整两年。”

谢镜辞眼角一抽。

――这果然是霸道女总裁与反抗无门金丝雀的狗血戏码!什么“执念太强滋生幻梦”,她绝不可能生出同裴渡成婚的执念,一切都是人设的错!

还有这个小丫鬟!在雇主面前直接用出“死缠烂打”这种词,你的语文是跟莫霄阳一块学的吗!会被立马辞退的知不知道!

裴渡脊背一震,血一样的红潮自耳朵蔓延至整张脸上。

――他、他在梦里居然向往此种情节,还把谢小姐塑造成了个强取豪夺的恶棍……他有罪,他真不是个东西,他怎么能做这种折辱小姐的梦!

小丫鬟还在继续说:“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五十八次夜逃、六十三次自尽未果,姑爷终于被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答应与小姐在一起――可喜可贺,祝二位万年好合!”

裴渡已经成了根笔直立着,一动不动的木头。

“听见了吗?”

谢镜辞被他窘迫至极的模样逗得笑出声,一时玩心大起,挥退门外小丫鬟,仗着自己梦中人的身份,朝他靠近一步:“相――公。”

她语调不重,甚至有些微微发飘,尾音里藏了恶作剧似的笑,最是叫人难以招架。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少年果然浑身僵住,又往后退开一步。

他态度看似坚决,空气里却骤然弥漫开醇香的树木气息。

Oga在引诱Alpha时,散发出的浓郁信息素。

谢镜辞觉得……自己身体有点热。

连带着看裴渡那张脸,居然也变得格外顺眼起来,莫名有那么点可爱。

原本还带了点逗弄的氛围,因为此番未曾预料的变故,倏然生出几分焦灼暧昧。

她身处梦中,自然无法抵抗梦里的设定,裴渡身上的香气清冽温和,传到她鼻尖,却成了一把诱惑感十足的小勾。

该死。

谢镜辞拿手擦了擦滚烫的侧脸,总觉得肺腑生热,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退。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本想逗逗裴渡,自己却反被撩得不太自在。

“谢小姐,这里是梦。”

他唯恐谢镜辞要再往前站,很是正经地告诉她:“你其实并无与我成婚的意愿,我不能在梦中折……折辱了你。”

这还真是个呆子啊。梦里哪有什么折辱不折辱的。

谢镜辞用看傻瓜蛋的眼神盯着他瞧,没做思考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并无此意?”

这是她的无心之言,裴渡却闻言一愣,面上的绯红有如潮水退去,微微泛了冷白。

他不知在想什么,黑眸里烛影黯淡,长睫悠悠一晃,用很低很低的嗓音告诉她:“……真的,我没有骗你。”

谢镜辞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丁点儿的落寞和委屈。

她真是被信息素迷得昏了头,一剑开山的裴小少爷,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委屈。

不过多亏裴渡的这句话,将她从幻梦勉强拉回了现实,谢镜辞粗略一琢磨,意识到另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蔺缺让她入梦带出裴渡,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奈何因为之前那些不堪入目的骚操作,谢镜辞只能以梦中人的身份与他相处。

这样一来,倘若她的梦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宣告终结,等裴渡醒来一问,得知谢镜辞本人入过梦……

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谢镜辞猛然抬头。

为了离开梦境之后的颜面,她必须尽快转换身份,变回真正的谢镜辞。

系统烦人的叮咚声一直没响。

那个小丫鬟已经关了门,房外静悄悄。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裴渡两人,除了空气里弥散的信息素,所有隐患都不复存在,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梦境不知何时崩塌,她不能再等了。

婚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裴渡正凝神思索,应该如何从梦中脱身,忽然听见谢小姐轻咳一声,似是站立不稳,向前倒去。

他条件反射地去接。

手掌落在华美婚服之上,空气中树木清香与桃花香气无声交缠碰撞,那股熟悉的燥热再度涌上心口,让他暗自皱了眉。

谢小姐又咳了一声。

当她抬头,眸子里的逗弄之意尽数散去,像是极为欣喜般扬了唇,冲他不设防地一笑:“裴渡!我终于找到你啦!”

……好像情绪有点用力过猛。

谢镜辞管不了太多,迎着他怔忪的视线继续道:“你被邪术击伤,陷入沉眠,还记得吗?蔺先生为你祛了邪气,让我来梦境中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