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在浴室的镜子前手握木梳,晕乎乎的,看着自己犯愁。
这面镜子极宽,是高度的五倍,照出了浴室全貌,两侧也用磨砂工艺雕出了亭台楼阁,镜背面有柔和的光,从四周照出来,为镜子镶了一圈淡淡的白光。
浴室是黄光,唯独镜边缘是白色的,像月光。
铃声郎朗,对讲机在最静时响起。
她没动,瞅着棕色木格子里的听筒,微妙感再次袭上心头。
当初妈妈和澳门沈家开始有往来,她窃喜过,也许有一天妈妈会邀请这个哥哥到家里做客,就能再见了。其后妈妈一提及澳门,她就认真听,想挖掘他的信息。
妈妈说结婚那晚,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到天亮。被阳光一晒,反而清醒了,真是莫名其妙,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在难过什么。
铃声消失。
很快,敲门声响起。
“来了!”她把梳子丢去木匣。
手扶在门把手上,想想穿得没什么不妥,直接开了门,没等看清门外的沈策,已经抢先解释:“我听到电话响了,没来得及接。”
“还以为你醉过去了。”他笑,可能是看到她没事,是放松的姿态和语气。
“没有,不会,怎么会。”昭昭也对他笑。
“解酒药在楼下。”他给她准备好了。
她摇头:“不用喝那个,真的。”
本来就因为酒精眩晕,被自己摇得更晕了。
两杯鸡尾酒,第二杯很烈,是沈策没经验,从不喝鸡尾酒的人让服务生拿来最热门的给她尝,尝出了麻烦。
沈策看得出,昭昭握着门框边的手指,微微扣着那木头,其实用不上力气。
他没点破她的醉意:“懒得下去?那要我拿上来吗?”
昭昭又摇头:“我在等电话。”
试图找个理由关门,可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放房间门口,打过电话自己出来拿。”他走前说。
昭昭怕他端药上楼,识破自己的话,开了音响,低音震动着脚下的地板。
又是敲门声,不过这次是象征性的,在提醒她解酒药在门外。她料定这夜会相安无事,平稳度过,但事与愿违,解酒药只是这夜的开端。
半小时后她口渴到把解酒药当水喝,嫌不够,摸黑下楼,走没两步,腿一软坐到了楼梯上,屁股一着木板,就忘了下楼的目的,抱着楼梯扶手下的栏杆,恨不得马上睡过去。开始还在有意识不能坐在这儿睡,额头被栏杆上的雕花硌疼了,对空气抱怨着,渐渐往梦深处走去。
梦里是沈家老宅的水榭,艳阳下,她趴在临水的栏杆上,伸手,去要水面捞水喝,有手扣住她的腕子,问她坐这里危险不危险,她想挣脱,只想着捧水喝,可如何够,都够不到水面。结果还是杯口堵住了她的怨念。一口口喂下去,杯子小,她嫌弃着,换了大杯子,喝到口不再干,人也不再燥热难耐。
有人拿毛巾给自己擦了汗,冷风徐徐,吹得她冷。
直到被温暖覆盖,她又嘟囔着热,手和手臂被冰凉拂过,最后是手被这阵凉包拢住。昭昭想起年幼时冬天出去看雪,妈妈一手一个牵着自己和姐姐,也是如此的冰凉。手被握得很紧,她抗拒地抽手,于是松快了,但多会儿又握得紧了。她最终选择放弃,任由手被不适地禁锢着,睡得更深了。
清晨,昭昭醒来。
竟然盖着毛毯,睡在影音室。这沙发极宽,她靠里边睡,身前空出大半。
房间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投影在墙壁上的画面是定格的,暂停,没有关。昭昭看得眼熟,让影片重新播放。难怪眼熟,是法语片,她在学校里看过,《沉静如海》,二战的爱情片。是德军攻占巴黎后,一个军官和少女的爱情故事。
电影重新播放后,是静音模式。
“猜你差不多要醒。”推开门的人,手里端着个木盘,里边是刚煮好的滚烫白粥,能瞧见生鱼片在粥里,是生滚鱼片粥,剩下的几小碟是小菜,芥末云耳、盐水花生。
她马上坐直,找拖鞋,脚在沙发旁滑了两下,没找到。
沈策把木旁放到茶几上,找到拖鞋,拎着,轻丢在她脚下。
“你做的?”昭昭心慌得要命,面上不露声色,还做出一副闻粥的样子。
“买的。”他否认了。
这里没准备这种食材,准备了他也不一定做得好。
昭昭想问昨晚我怎么到这里的?
怕问出不好的形容语句,更怕自己酒醉吐真言,说了让两人都难堪的话。最后索性一横心:“哥。”突然开口敲定称呼,让房内的气氛陡然转变。
短促的安静。
沈策抬眼,目光一下敲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心一抽,没来由的。
昭昭对他浅笑:“终于习惯了。”
他仍不做声,眼睛像是烈日下的池塘水面,风吹过,水波纹一荡,浮光刺目。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聪明,用称呼敲定两人关系。
昭昭一句紧跟着一句:“我好不容易开口了,你答应一句。”
非要逼得他答应似的。
沈策终于收了眼中锋芒,挪动脚步,离开她这里:“还是想好叫什么了。”
“是啊。”昭昭莞尔,低头闻着鱼片白粥。
她将筷子拿住:“我们怎么过海?你不是说,还有叔叔的朋友吗?”
他没用遥控器,直接关掉播放机的电源:“等你两个表亲到了,坐游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