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众夫人也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不对,赶紧劝和。
程夫人也不怕她,挑了挑眉:“我不过是夸何夫人的项链好看罢了。”
何夫人在众姐妹的劝说下,也不再搭理这人。
见两人互不理会,夫人们也因各自与何、程两人关系的亲疏远近,不自觉分成了两队。
除了珠宝首饰,夫人间能聊的便是儿女联姻之事了。
“说起婚姻大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还没亲事。还请各位姐妹替我家女儿注意注意,哪家的孩子品行不错。”李夫人提了一句。
一旁的夫人有些惊讶:“你家女儿不是已经十九了,怎么还没定亲”
要知道有些人家的姑娘可是十八岁就嫁人了。
说起女儿的亲事,李夫人也有些苦恼:“这孩子上了学堂,多读了几年的书,这才推迟了嫁人的时间。”
“多读几年书也是好的,女儿家也能更明白些事理,况且,儿女的亲事如此重要,的确应当慢慢挑选才是。”何夫人安慰道。
程夫人听了几句,嘴角一撇,不屑地说道:“学堂女孩子上什么学堂,小心学坏,像某些人一样,同外男勾勾搭搭。”
说罢,她还不忘瞥了何夫人一眼。
何夫人刚被劝熄灭的怒火,一点就着:“你说谁呢”
程夫人也不怕事:“我说谁,谁心里有数”
何夫人盯着眼前的女人,嘴上挂起了一丝冷笑。谁都不能在她面前诋毁她的儿子。
只见她没预兆地伸出手,朝着程夫人盘好的发髻挠去,将她头上的那枚发簪连着头发一同扯了下来。
“啊!”许是拉扯到了头皮,程夫人疼得喊出声,原先端庄的发型也被何夫人挠得凌乱。
众夫人也被何夫人的突然出手和程夫人的惨叫一惊,有几人害怕受牵连,赶紧躲到距离两位夫人较远处。
“傅元芹,你这个泼妇!”
程夫人自然忍不下这口气,红着眼眶,披头散发,也要伸手去挠何夫人。
何夫人身边几位关系要好的商会夫人自然不会让程夫人伤害她,赶紧护到她身边。
也有几人拦住了程夫人。
“傅元芹,你儿子有脸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凭什么说不得了!”
程夫人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这时披头散发的她倒更像一个十足的泼妇。
“你在发什么疯”
赶来的程老板瞧着眼前有些疯狂的妻子,只觉得丢人,他阴沉着脸,大手一挥,一巴掌扇到了程夫人的脸上。
被甩了巴掌的程夫人登时愣在原地。
而听完妻子哭诉的何老爷,却没有找程夫人麻烦,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程老板,冷静道:“看来程老板并不需要何某的帮助。”
程老板对上何老爷冷漠的视线,表情随之一怔:“何、何兄……”
何老爷朝在座诸位摆摆手:“失礼了,何某先携妻子离席了。”
于是,金宁商会的年中宴会便因商会会长率先离开而不欢而散。
在回家的路上,何家夫妇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回到府中,何老爷才提议:“夫人,我们替言儿找门亲事吧。”
“老爷!”
何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你怎么能因为旁人一事的流言,就将自己儿子送走呢”
何老爷当然不是因为今日宴席上的事情而做出这个决定,可今日之事确实让他意识到光是逃避,并不能躲过他人的议论。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只怕到最后三人为虎。言儿的声誉便真的无法挽回了。”
何夫人自然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可因这种事情去为儿子找门亲事,她实在是不甘心。
“况且,言儿今年年底也即将满十八了,到时候坤泽的情潮期总要……”何老爷叹了口气。
何夫人伏在他肩头,默默流泪:“这都怪我,怪我将他生成了坤泽。他若是中庸或乾离,就能在爹娘身旁一辈子。”
“这怎么能怪你呢”何老爷安慰地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微怔:“我倒是想到个办法,能让言儿一直呆在我门身边。”
什么
何夫人转过头,期待地望向丈夫。
……
且说这日,薛老板如往常般骑马到何府接何少爷,却未见其人。
找了何府的门房寻人,门房还没向内传话便告知薛霖,何少爷生病了。
拜访何家经验丰富的薛老板当即浓眉一皱,立刻分辨出这人分明是在接到了指令不让自己进去。
可薛霖在何府门口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个儿哪里惹何温言生气了,为何将自己拒之门外。
“既然你家少爷生病了,那我更应该进去探望了。”
“少爷的病怕传给外人,薛老板还是不要进去了。”门房面露难色,生怕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动手,硬要闯进来。
薛霖瞧了眼门房,叹了口气:“既然何少爷生病,那我改日再来探望。”
说罢,薛老板便牵着自个儿的马干脆地离开了,干脆得让何家门房都有些惊讶,这还是那个难缠的薛阎罗吗
这自然还是那个鬼见愁的薛阎罗。
只见薛霖牵着黑马绕着何宅没走几步,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踩着马背轻松地翻上了围墙。
要知道,这翻墙可算是他薛土匪的老本行了。
他骑在墙头往里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这才翻下围墙。
薛老板拜访何家也有几次了,不必四下摸索,自然记得何府大致的方位。
可没等他走几步,便撞见了一个难对付的小家伙。
“你!你怎么在我家”何温阳正要回房做功课,别看他爹将他关在家中,可每日的功课却不让落下。
让何二少爷没想到的是,在他家中竟然能遇到这个令他和他哥禁足的「罪魁祸首」。
没错,在何二少爷看来,这薛阎罗便是让他哥名誉扫地的坏人!
薛霖见这小东西没喊人,便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来,到薛大哥这儿来。”
何温阳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过来,我就给你手木仓玩。”薛老板继续诱惑道,说着拿出了腰间的手木仓,在小孩面前显摆着。
哼,他才不是这么容易被引诱的!
话虽如此,可何温阳还是忍不住偷偷朝那支手木仓瞄去,刚想上前几步,又想起了自个儿的哥哥,继续冷哼不理人。
见小孩不如上次好骗了,薛霖也不灰心,收起了手木仓,干脆地问道:“听说你哥哥生病了”
何温阳的视线随着那支手木仓进了薛霖的腰间,实在看不见了才扭过头去,臭着张小脸,冷声道:“我哥才没有生病呢!还不是你这个坏蛋,害了我哥哥!害得他没办法出门!”
闻言,薛霖也是一傻,他什么也没做呀
“都是因为你,我哥才会遭人闲话!”这孩子喊着喊着,便哭出了声。
小孩子哪懂什么是非对错的道理,只消给他一个发泄的目标,他便会将所有的对错全部归结于此。
而此刻,薛霖便是这个发泄对象。
薛老板瞧着这个边哭边抱怨自己的未来小舅子,也不嫌弃他满脸的鼻涕和泪水,一把把这小子抱入怀中,安慰地拍了拍。
何二少爷也傻了眼了,怎么自个儿哭着哭着进了这个坏人的怀里,立刻扭动身体:“别抱我,你这个坏人。”
薛霖索性将这孩子举到肩膀上,让他坐在自己肩头。
何温阳难得被举这么高,又是新奇又是害怕,生怕这人一个不小心将自己错手摔下去,当即老实下来,搂紧薛霖的脖子。
“坏蛋,你要抱我去那儿”
“去找你哥。”
薛霖将肩头的何二少爷轻轻一颠,吓得孩子哇哇大叫,自己却哈哈大笑。
“坏蛋,你不要靠近我哥。”
“为什么”
“因为,你靠近我哥,外人会说「乌梅沟壑」。”
听到这四个字,薛霖的脸色一黑,眼眸阴沉骇人,他将何温阳从肩头放回地面,蹲下身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只见这未来小舅子眼圈微红,对上薛阎罗吓人的眼神,哆哆嗦嗦地道:“是学堂里的人说的……他们说我哥坏话,我把他们揍了一顿。”
薛阎罗的脸色微霁,许是发现自己把小孩吓得不轻,立刻转变了神色,摸摸未来小舅子的小脑袋:“干得漂亮。”
闻言,何温阳瞪大了眼睛,也忘了害怕,抬头望向眼前的大高个儿,突然觉得这人也不那么坏了。
“走,带我去看看你哥。”
“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离我哥太近。”
“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何温阳人小鬼大地朝薛老板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签契约。”
薛老板望向眼前古灵精怪的未来小舅子,忍俊不禁,伸出大手同这八岁的小屁孩签契约。
——
何温言此时正在祖父的院子里打理药材。
何老太爷的院落在何宅的最后方,庭院里开辟了一片药田,老爷子闲暇时也自己种种草药。何老爷子见何老爷将孙子拘于家中,便拜托大孙子打理药田。
薛老板刚踏过院落的拱门,就闻见一股似曾相识的特殊香味,眉心随之一跳。
“哥!”何温阳见着人立即喊了声,快步朝他哥跑去。
何大少爷正在摆弄着手头的药材,今儿个日头极好,正适合晒药材。
一听弟弟的声音,何温言还没抬头便笑了:“不是说回去做功课嘛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
可一抬首,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眼神,乌黑而深邃的眼眸里承载着笑意和温柔,以及一些何温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何大少爷不知所措地咳嗽一声,忙起身问道:“薛老板怎么进来的”
薛霖也将自己被门房阻拦,另辟蹊径翻墙进府的事全部老实交代,便成功换得了何大少爷「离谱」的眼神。
“刮掉了大胡子,竟还改不掉你这土匪做派。”
何温言心底如此想着,竟将话也说出口来。
被薛老板听个正着,笑言:“这何家像防贼般守着,若不做土匪,可就见不着何大少爷了!”
何温言耳根微红,又见这人理直气壮,莫名来气,便深深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他那一双桃花眼瞪人可毫无威胁力可言,反叫薛霖暗地里心花怒放。
“哥!”还是何温阳的呼喊打破了两人间的奇怪氛围,“你为什么要晒这些枯树枝呀”
在五谷不分的何二少爷眼中,这不过是一箩筐的枯枝烂叶罢了。
“这是甘草。”何温言捡起一株,递到弟弟面前,教导道:“它的根茎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补脾益气的功效。”
“最重要的是它的味道甘甜。不信你试试!”
何大少爷拿着那株甘草逗着弟弟,何二少爷哪有那么傻,看着眼前表皮粗糙的枯枝,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摇头拒绝。
反倒是一旁的薛霖利索地接过他手中的甘草,毫不犹豫地放进嘴中咬了下去。
何二少爷见状,顿时目瞪口呆。
何大少爷更是来不及阻拦,这人便将手里的甘草咬下了一大块,咬痕深深地刻印在干燥的甘草茎上。
“很甜!”
准确地说,这味道同薛霖在何温言身上嗅到的,如出一辙。
薛土匪将手中抢来的甘草还给何大少爷。
这牙口可真好!
何温言接过被咬了一口的甘草茎瞧了眼,心里腹诽着,嘴上却抱怨道:“这甘草是用来切片泡水喝的,被你咬了一大口还如何入药”
“就送你了吧。”
说罢,何大少爷又将甘草抛到眼前人的怀中。
薛老板看着被人嫌弃咬了一口的甘草,也不生气,笑着反问一句:
“阿言的信香是甘草味的吧”
这一问,便让何大少爷从两颊红到耳后根,又想起自个儿也知道这人的信香味,支支吾吾间老实地点了点头。
薛霖乐了:“那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谁家的定情信物如此随便
还没等何温言做出反应,薛老板就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军用酒壶,递到何温言手中。
银色不锈钢制的酒壶瓶身上还残留着眼前人温热的体温,握在手心中竟莫名有些烫手。
而比手心更烫的,是何温言的耳根。
“这是我特地让人从我老家鲁省带的白乾。”
白乾,是薛霖信香的味道。
这算是互相交换定情信物了嘛
何少爷望着手心中的酒壶,心头顿时跳得极快。
“既然交换了定情信物,我自然要向你家提亲。”
借着递酒壶的机会,薛老板朝着何大少爷偷偷凑近了些,被眼尖的何小少爷一下子抓住了。
“坏蛋,你离我哥远一点!”
瞧着未来小舅子怒视自己,薛霖却得意一笑:“臭小子,以后我可就是你哥夫了,想离你哥多近就多近!”
何温阳登时被这个将约定抛掷脑后的厚颜无耻之人气得直跳脚,大声骂道:“你胡说!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大骗子!”
说罢作势就要跑去揍薛霖,可惜被何温言拦住了。
何二少爷赶紧转过身抱住自家哥哥,仰着头着急地问他:“哥哥,那个大骗子是骗我的对不对”
这话却逗得薛老板哈哈大笑,将手中那株甘草朝着何温言扬了扬,又藏进了自己怀中,在何二少爷的跳脚声中扬长而去。
而自认足智多谋的何二少爷也从他哥望向薛霖的眼神中,发觉自个儿中了薛骗子的诡计!
这人翻墙进自己家就是想要骗走自家哥哥,而他这个小傻子竟然成了帮凶,为坏人带路!
就在何二少爷懊悔之际,前去赴宴的何老爷同何夫人回来了。
何父何母命何二管家将兄弟二人请到前厅去。
一到前厅,何大少爷便察觉到了不对。
一家五口齐聚在前厅,就连这时应该在医馆坐诊的何老太爷也端坐在主位上。
“爷爷,这是……”
还没等何温言问出口,何老爷就先说道:“爹,今天将大家都叫来,儿子是想宣布一件事。”
众人皆一静,望向何老爷。
何老太爷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何老爷与何夫人对视一眼,郑重道:“我们夫妻二人准备给言儿招婿。”
铛——
何大少爷手里头的酒壶没拿稳,一下子磕在了青石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将在坐诸位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那四方的军用酒壶摔落后,顺势滑到何老爷脚下。
何老爷弯下身替儿子捡起酒壶,只一眼就认出了这酒壶并非大儿子的东西,再仔细分辨不锈钢瓶身上头的刻字:薛霖。
“爹……”发现何老爷的面色骤变,何温言赶紧唤道。
何老爷却未将手头的酒壶还给儿子,反而递给身边的何夫人。
何夫人接过酒壶,看了一眼也是一惊,她将这不锈钢酒壶往旁边的茶桌上一放,扫视了眼何家兄弟二人,没理会正欲解释的大儿子,反倒转头询问一旁低头不语的小儿子。
“温阳,今日家中可有人来了”
何温阳正为自己“引狼入室”而心虚,被母亲一问顿时慌了手脚,摆着手:“没、没有,今天温阳和哥哥都老实地呆在家中,谁都没见到。”
何夫人一手拍在桌子上,眉眼间闪过一丝凌厉:“倒还学会说谎了!”
何温言见弟弟眼眶湿润,赶紧替他开脱道:“温阳回房做功课去了,自然没见到薛老板。”
何夫人见何温言护着弟弟,便又将矛头转向大儿子:“那薛霖为何要将……”
还没等何夫人问完话,何二管家便从外头跑了进来。
“老爷!”
何老爷眉头深锁,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管家来不及喘口大气,忙答道:“外头、薛阎罗带着人马围在了咱们宅子外头……”
何老爷气得拍案而起,涨红着脸:“好呀!我还没问他今日怎么进的何府,他倒先带着人来找我们麻烦了!”
何夫人闻言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看向自家大儿子,急迫地问道:“言儿快同娘说,今日薛霖都与你说了什么”
何大少爷看着母亲慌乱的神情,心底乱作一团,老实交代:“他说要来我们家提亲。”
何老爷的神色更为难看了。
“这土匪出身的小子,这架势,难道真要抢亲不成。”
作者有话说:
【入赘or抢亲】
薛老板:我选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