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正午,医馆里的病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何温言见何老太爷得了空,便请他为茗兰诊脉。
茗兰躺在床上睡了一个上午,发了一身汗,这会儿高烧已经退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脸色还有几分虚弱。
何老太爷一手搭在他的腕内,一手抚着山羊须,静待片刻便有了诊断。
“你这是娘胎中带出的不足,气血皆虚,若气候骤变,则身体不适,易气短心悸。况且,你还是个坤泽,体质虚弱,则潮期不定,应当多加注意。”
翠儿在一旁听着心惊,忙问道:“老大夫,这病可能根治”
何老太爷叹了口气,摇摇头:“若是幼年调养补足根基,尚有根治的可能。可惜现在根基细弱,要想根治只怕是困难了。”
听着何老太爷的诊断,茗兰的心里早有了预期,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惋惜的。只是听到潮期可能提前时,他才有了几分害怕。
倒是何温言遗憾地问道:“祖父,能否替他开一张温养的方子”
何老太爷点了点头,在孙子的搀扶下起身去前屋研磨写药方。
何老太爷铺开纸张,提笔正要写下第一个药名时,就听大孙子问道:“祖父,这世上有阻止坤泽潮期的药方子吗”
狼毫在纸上顿了一顿,立即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出一个豆大的墨点来。
何老太爷不动声色地替换了一张白纸:“怎么想到问这个”
“刚才听到祖父说茗兰体弱,会潮期不定,我就想着有没有阻止坤泽潮期的法子。”何温言正低头看着手头的医书,没瞧见老太爷手头的动作。
何老太爷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是有这么一样的医方就好了,那我们坤泽就不会因潮期而嫁人了。”何温言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外头的风景发呆。他距离十八岁潮期来临只剩半年了。
何老太爷笔下遒劲有力,笔走龙蛇,片刻间调养的药方已经拟好。
他放下笔墨,抬头望向大孙子:“你爷爷我,才不管什么坤泽的身份。只要我的大孙不乐意,咱不嫁就不嫁。”
说罢,何老太爷转头将药方子递给正在一旁躲懒的药童。药童赶紧接过方子,抓药配药,也不敢继续偷懒。
听见祖父的话,何温言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却丝毫未注意何老太爷话语中的认真。
正在这时,从门外传来红菱的声音:“老太爷,少爷。夫人让我来送午膳了。”
红菱双手拎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食盒跨进医馆。
正午的日头最烈,虽然何家距离医馆只有两条街的距离,顶着这么大的太阳,拎着这么重的食盒,小姑娘还是满头大汗,两颊通红。
“快把食盒放下,坐下来休息休息。”何温言嘱咐道,顺手给红菱倒了杯水。
红菱赶紧阻止:“少爷,小的自己来就成了。”
她接过水杯,喝了口水,又从袖口里扯出了帕子擦了擦汗,才笑着说道:“夫人知道这段时间医馆病人多,怕少爷和老太爷被看病绊住了脚,赶不及回家吃饭,便让我来送午饭。”
何温言点了点头:“下回,可别傻傻地顶着个大日头一个人来了,找个人替你分担些。”
红菱傻乎乎地笑着,问道:“这些菜要摆在哪儿”
“摆在后屋吧。正好今天有两位病人,午饭可以分他们些。”
见食盒准备的饭菜较多,便想着分些给茗兰两人。
红菱听话地拎着大食盒进了后堂,推开门刚要迈进一条腿,就听见一个小丫头问道:“茗兰哥,好些了没”
茗兰那个安南阁的头牌清倌他怎么会在这儿
红菱的脑中一时间布满了问号,呆呆地站在房门口。
茗兰和翠儿也注意到门口来了人,翠儿开口问道:“你是”
“我……我是何少爷身边伺候的丫环。我来送午饭的,少爷让我来将午饭摆在后堂。”
许是曾经背后议论过人家的缘故,红菱回话间少了几分底气。
“二位还没吃午饭吧。我家少爷请二位一块用饭。”
茗兰病弱体虚,消耗得快,翠儿则是照顾茗兰,忙碌一上午,两人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
不过茗兰还是拒绝道:“替我谢谢何少爷的好意,不过我现在病着,怕把病气传给别人。”
听见这话,红菱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妓院清倌。
苍白的脸色中窥得几分病弱,眉眸乌黑而舒展,流露出水墨画的脱俗意韵,毫无出身青楼的妖艳媚俗。
红菱忍不住在心中将眼前之人同自家少爷做比较。
同是美人,眼前之人气质脱俗,病弱惹怜,而自家少爷则是五官精致,天生贵气。
因此哪怕见惯了自家少爷的美貌,瞧着这么一位病弱美人,红菱的脸上还是不禁染上几抹红云,犹记得自己背地里说人闲话的事,又有几分心虚。
“既然如此,我就将饭菜另外装盘给二位吧。”说着,红菱手脚利索地将饭菜分盘,摆放好。
茗兰两人来不及拒绝,只好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