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城外立面亮相比预期还要早了几日,11月的最后一天,二期工程收入囊中,已经启动招投标手续。
跟华妍集团的洽商,苏滢替父亲去了,她在应酬中没有喝酒,她很清醒,父亲让她把梦做圆了,她也该变得强大,成为父亲的支撑。
客厅的钢琴前,方依鹅黄素裳,一袭淡香。
曲子弹完,睿暄已经窝在沙发睡熟了。
方依静静跪下,举了指头在他眉心,比划,终是没有触碰,用乡音轻语“睿暄,你总说让我换个活法,我现在想明白了,最好的活法就是在一个最舒服的地方安家,被需要同时被宠爱。但我不配那样生活呀,我只希望你好。”
许是料定她的吴侬软语无人能懂,声量竟是不小的。
晚归的苏滢在门口听得真切,莫非,她愿意献出眼睛和性命的男人真是睿暄?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明知不可能嫁入苏家,还是寄居于此。
又是一场无果妄念。
苏滢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到了钢琴旁,从左到右,用力击键。
噪音把睿暄吵醒了。
方依起身,盈步款款。
苏滢问她“睿暄喜欢会弹钢琴的女人,我现在学,晚不晚?”
方依淡笑“我有个学生32岁才学,没练基本功直接弹《梦中的婚礼》,她说她要用这曲子跟男朋友求婚,谈了7年,看着都快恶心了,再不结肯定吹,她可没时间再重新搞一个。”
苏滢弯起嘴角,她从不知,方依也是会说笑的。
方依牵过她的手“你手指够长,没问题的。”
“可我不懂乐理,简谱都不认得。”
“只记指法,反复练习就可以,你爸也是这样。”
“就跟训狗一样,靠条件反射?”
“嗯。”方依斟酌了一下,“咱们现在就开训吧。”
方依建议她先从简单的开始,推荐了初级琴童的练习曲目,苏滢坚持要学《爱的罗曼斯》。
楼上的苏乾宇闭目听着,青涩的音符一颗一颗跳到地上又弹起的声音,它们生疏地排列碰撞,时而间断,时而流畅,他含笑分辨着哪一段出自方依之手,哪一段被女儿改成另一首歌,突来的头痛令他失聪。
欢愉总是接近寂灭。
苏乾宇揉揉太阳穴,近来又添了头晕的毛病,到了岁数,不服不行,该是小辈们挑大梁的时候了。
钢琴声停了。
苏滢在回响里郑重地审视自己,起初,霸业于她,只是一座蓄满压力的矿山,她向往简简单单的居家生活,一只猫或是一只狗,一个给她家的男人。可父亲终将老去,毕生所求无人可继,她流着苏乾宇的血,拥有极高的天资去驾驭自己不擅长的事。
她拖着睿暄去了苏家禁地。
花房中,逝者的面容俏丽而端庄,确与方依颇为神似,可让睿暄震动的是这位母亲的眼睛,纯良深厚的爱意蕴在里面,满满地溢出了一束光,祥和安然,抚慰人心。
苏滢的眼里也有这种光。
他跪拜叩首“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本是极其肃穆,可苏滢笑场,在桌案底下翻出一个旧书包,里面藏了她的珍宝。
历年获得的奖状证书,还有,初中时写的一本日记。
白色本子已经破损,掉了漆的小锁泛出月光般的幽然,她抱了日记对他说“钥匙忘了藏哪儿,撬开看吧。”
睿暄极慢极慢地闪着眼睫,却无话,心底起了一层糖霜。
这就是方依的完璧归赵。
她复原了那把小锁,送还了不起眼的旧本子,也重塑了自己,把至纯无暇的那一面从伪装中剥离出来,脱胎成天性柔和的小姑娘。
既是最亲密的敌人,也是躲不掉的羁绊,他们在对方的算计中步步为营,到如今,全都丢掉铠甲,在战争结束之前把自己的灵魂救赎了。
一切,都会归位,回到应有的模样。
他也即将被复活,在苏乾宇坚不可摧的护佑中,在学辰改写的剧本里。
在苏滢的甜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