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是蟹青色的,今晚上有月亮,月亮是月牙形状的,像母亲那只细长的眼睛,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人坐在露天的台阶上,在篮球场上高耸的灯影里,把一切都看的仔仔细细的,杨墨露在外面的脸庞浴在月光中,看起来白的苍白。
寒假里的校园寂静的可怕,尤其是春节里的晚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昆虫“窸窸窣窣”的声音,杨墨从唐家出来后,整个人都是茫然然的,晕沉沉的,凭着自己的直觉,竟来到了a大,还是这里好,不需要复杂的与人打交道,可是风却是刺骨的,直从杨墨衣领、袖口里钻,杨墨低咒一声“该死。”
她想去找个酒店住一晚,可是却没有把身份证带出来,她想在长凳上睡一会,可是长凳却是刺骨的冰凉,最后实在忍不住,手脚冰冷的往市中心里去。她站在街角看人来人往,有人穿着高跟鞋匆匆而过;有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妻子女儿在身旁,有说有笑……她不知道她站了多久,站累了,她就蹲着,蹲麻了脚,她又站起来,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墨,你怎么在这里?是在等人吗?”
杨墨抬头一看,见是萧北辰,她倒吃了一惊,片刻又尴尬了起来,她扯出一抹笑容,道“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萧北辰促狭的看着她,他问她,她倒反问起他来了,他笑道“我去超市买了点菜。”
杨墨“哦”了一声。
萧北辰见杨墨在原地小碎了几步,他往周围环顾了一圈,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又见她没有打算走的意思,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羽绒服,寒风把她领子上白色的绒毛吹的一边倒,于是萧北辰又问道“墨,你在等人吗?这两天变天了,晚上的风刮的人脸疼,你穿的这么少还是早点回去吧!”
杨墨抬眼望了萧北辰一眼,他总能碰巧出现在她身旁,就像从前一眼,他总喜欢开着车从她后面追上来,杨墨忽然想起这些事,仿佛像做梦似的,她略微点了点头,她不想告诉萧北辰她今天经历的事情,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好了。见萧北辰不走,她只得自己离开了,只是可惜了这么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道“我去前面店铺了,他们在那里等我,你回去注意安全。”
萧北辰笑道“注意安全的话应该是我提醒你,好了,快去吧!外面太冷了,我站了一会都感觉全身凉透了似的。”
杨墨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她回过头来,见萧北辰还站在原地,她笑道“你怎么还不走?”
萧北辰笑道“我看你进了店铺就走。”
杨墨笑道“刚刚忘记和你说新年快乐了,现在补上。”
萧北辰笑道“好,好,我收到了,你快进去吧!”
杨墨笑了一笑,她又转身往前走去,她没有再回头看,但她能感应得到萧北辰还没有离开,她叹了口气,她要怎么办呢?没有家的路就像荒漠一样,在哪里都是黄土,忽然看到前面一家肯德基店面亮着灯光,那灯光驱散了她的无助,她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想也没想,径直走了进去,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原来是开了空调,她想她今晚找到住的地方了。
闻到了烤鸡腿、汉堡包的味道,杨墨这才记起她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全把气当成了米饭,一直撑到现在。
正当杨墨吃着鸡肉卷的时候,桌角边被人挡去了灯光,暗了下来,现出一条没有形状的曲线,她抬头一看。
又是萧北辰。
他还没有走?
正在杨墨不解又难堪的时候,萧北辰先开口说“墨,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说谎,我从前就说过的。”
萧北辰的话把杨墨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道“我不想说,你不要问我了。”
萧北辰拉起杨墨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问,但你现在必须要跟我回去。”
车子很快在一栋底下停车场里停了下来,萧北辰果真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了,因为他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他直接拉着杨墨进电梯。
这是杨墨第一次站在萧北辰的公寓里,她很想打量一番,但她没有任何精力,看到的都是表面的颜色,就像医生看每一个人都是医学书上的器官一样,她索性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去。
萧北辰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来,玻璃杯上冒出一团团白蒙蒙的热气,她伸手接过,“谢谢。”
“我去做晚饭,你休息一下。”说着,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打开了墙壁上的电视机,黑色屏幕上瞬间蹦出一帧帧彩色的画面出来,电视机里的声音总是富有感彩的,这让房子里瞬间充盈了生气,杨墨绷着的身体稍微舒缓了些。
厨房里叮叮咚咚,锅里的菜被火烧的咯吱咯吱的响,这声音化成一缕缕香烟,盘桓在她后耳根上,像云中的白龙,有灵活的身躯,窜进了她的鼻腔,在肚皮子里头龙头追着龙尾嬉戏着、追赶着,她饿的要命,再无心想其他的事情,她走过去左手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支撑住全身的重力。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白色粉墙上的窗户玻璃像被不锈钢条子割成了两面清晰的半身镜子,杨墨抬头望去,萧北辰把碗碟里的食材有条不絮地倒入锅中,不疾不徐的在钉板和灶台前来回走动,像黑白电视机里的深夜食堂。
杨墨笑道“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会做饭了,动作像餐厅里的老厨师,只是模样年轻多了。”
萧北辰偏头看了杨墨一眼,笑道“你是说他们都是老头喽!”
杨墨笑道“这是你理解的,我可没有那样说。”
她看他洗了锅后又在热锅,急忙阻止道“够了够了,你炒这么多个菜,我吃不完的。”
萧北辰把洗碗池上悬架着的小半盆白菜端过来倒入了热油中,锅里瞬间发出吱吱的声响,他道“最后一道,你吃不完我来善后。”
杨墨笑了一笑,趁着间隙在客厅里闲转了一圈,说了这么一会话,心里倒舒畅了许多,就像竹子忽然被打通了内节似的,气流在里面从上往下灌,像个无底洞,怎么也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