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进,是我在丞相府为官那段时日所取得的结果;”
“愁苦、疲倦,乃至是敢怒不敢言,才是那段经历的过程。”
“念在吃得苦、受得累,最终都得到了回报的份,以及已故绛武侯的颜面上,我可以不记周少保的仇。”
“但若周少保仍不知足、不自知,还想让我赵禹因为那段经历,而对周少保感恩戴德的话,那我可就有一言,要好生问问周少保了。”
“——昨日歇酣之前,周少保是吃了几多酒,才醉成了这般模样?”
毫不畏惧的对上周亚夫吃人般的凶狠目光,洋洋洒洒一长串表述道出口,赵禹只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就好似此刻,并非是赵禹这个廷尉,在刘胜这个太子的旁观下,和自己过去的‘恩主’周亚夫交谈,而是赵禹这个包青天,在刘胜这个路人甲的见证下,正在审判周亚夫这个‘乱臣贼子’的罪行。
结束这番表态之后,赵禹刻意停了片刻,目不斜视的望向周亚夫那惊怒交加的面庞;
待周亚夫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甚至是咆孝些什么,赵禹又适时续上了话头,让周亚夫刚打起的气瞬间泻了大半。
“再说之后,周少保因罪入狱,恰巧由我来审问周少保。”
“敢请问周少保:这期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我作为廷尉,又是奉陛下之令,难道还不能审讯周少保吗?”
“还是即便身居廷尉之位、手持天子诏书,周少保眼中的‘丞相史赵禹’,也仍不配审讯周少保呢?”
···
“周少保获罪下廷尉,我作为廷尉审讯周少保,恐怕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当年在丞相府,人人都称赞丞相史赵禹廉洁公平,唯独周少保再三猜疑,并对身边的人说:我很了解赵禹才能上佳,但他执法深重苛刻,不可以在大的属衙为官。”
“周少保说的有没有道理,我并不知道。”
“但既然周少保都这么说、这么认为了,那我在审讯周少保时严格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又是一番重火力输出,惹得周亚夫彻底涨红了脸,脸颊都因为恼怒而抽搐、颤抖着,偏偏又碍于刘胜在场而发作不得。
也就是在周亚夫这‘发作不得’的间隙,赵禹,也终于完成了致命一击。
“如果这些话,周少保都听不进去,那我就斗胆,当着当朝储君的面,说几句不该说的话吧。”
“——周少保难道不知道当时,自己并非是因为私藏甲胃,而被陛下下廷尉问罪吗?”
“——难道不知道要周少保死的,并非是我廷尉赵禹吗?”
“因为在廷尉受了审讯、受了折辱,周少保就对我赵禹怀恨在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但周少保又何曾想过:当时的状况,有没有我赵禹,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呢?”
完成这正中靶心的致命一击,赵禹再对周亚夫一拱手。
只是这一拜,赵禹对周亚夫,已全然没有了先前,那仅有的一丝丝谦逊。
“对周少保,我言尽于此。”
“我赵禹自诩孤臣,又执廷尉、掌刑狱,向来不愿与人私交。”
“无论周少保如何看我赵禹,对我而言,都没有分别。”
“——往后,无论是周少保还是条侯,对我赵禹而言,都仅仅只是‘朝中某一位同僚’。”
“在廷尉之外,即便是见到了周少保,我也不会停车见礼;”
“在廷尉之内,如果再次见到周少保,我也还是会秉公执法,绝不因私枉法。”
言罢,赵禹终是将目光从周亚夫身上移开;
就是这一移,赵禹的目光,便自此再也没有落在周亚夫的身上。
正对向上首主位,对刘胜一板一眼躬身行礼,赵禹便恢复到平日,那荣辱不惊的澹然模样。
“不知今日,殿下召臣,所为者何事?”
“若无他事,臣这便告退。”
毫不迟疑的一句‘这便告退’,别说是周亚夫了,就连忙着看乐子的刘胜,都被赵禹弄的愣在原地。
缓了好一会儿,刘胜才干咳着、僵笑着,将状态从‘乐子人’转换成‘太子胜’。
“自是有正事。”
“父皇,难道没有为此单独召见廷尉?”
明知故问的一问,换来赵禹无喜无悲的一声‘未曾’,刘胜方按照打好的腹稿,对赵禹大致交代着未来几年的章程。
“父皇病重,想要让孤助父皇理政;”
“又担心孤年少轻狂,不小心破坏了国朝大政,便让孤找廷尉商量商量。”
“——将来几年,孤恐怕就要多多叨扰廷尉,以请教治国之道了。”
“不知廷尉,意下如何?”
嘴上虽说着‘未来几年,要在廷尉跟你学习治国’,但刘胜却仍端着太子储君的架子,明显是言有他意;
见刘胜这般模样,又回想起近些时日,流传于长安街头巷尾,乃至于深宫禁中的传闻,赵禹心下当即了然。
随即不假思索的对刘胜再拜:“即陛下有令,臣唯顿首顿首,昧死百拜而已。”
至此,刘胜和赵禹的第一次‘私下会面’,便算是宣告结束。
在交谈结束之后,赵禹的脑海中,几乎全是天子启的身体状况,以及朝野内外最近的‘蛛丝马迹’。
而刘胜脑海中,则逐渐浮现起一段评语。
“赵禹初为御史······”
“——赵禹初,以‘文笔犀利’的能力为御史······”
“嘿······”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对上笔杆子,就算是周亚夫,也只能被怼的面红耳赤,怅然失言······”
如是想着,刘胜终是带着怪异的笑容,从上首主位上起身。
正要委婉表示‘没别的事,你就可以回去了’,却见赵禹思虑再三,便冷不丁对刘胜再一拱手。
“臣,斗胆。”
“欲向殿下举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