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是春秋战国之时,逢战便发出一份‘止战诏书’,却根本无力左右天下的周天子?”
“我汉家的关中,不就会变成曾经的丰、镐,虽孑然而立于不败之地,却也根本无法插手天下之事吗?”
起了话头,刘胜索性也不再含糊,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是机关枪似的一阵输出,让天子启彻底陷入一阵漫长的思绪之中。
而在这接连一阵骇人听闻的描述之后,刘胜终也没忘将话头悄然一转,重新引回今日的正题。
“宗亲诸侯,对如今的汉家而言,仍不可或缺。”
“不单是因为北方匈奴、南方赵佗,需要壮年宗亲亲自镇守边墙,也同样是因为我汉家如今,还没有力量在整个天下尽行郡县。”
“但尽行郡县,是大势。”
“随着我汉家愈发富强,将地方治理权收归中央朝堂,是不可阻挡的大势。”
“这,便被已经故去的老师称之为:中央集权。”
“只是在这之前,我汉家积攒下的力量,还是要,也只能集中在针对匈奴人的决战之上。”
“而在决战匈奴之后,彻底扫除外患的汉家,便必将迎来中央集权的时机。”
“在那之前,以推恩肢解、拆分宗亲诸侯势力,就是先行之策······”
···
···
······
在刘胜这颇具蛊惑性质的‘演讲’之后,略显空旷的宣室殿,便陷入了一阵长达三十息的沉寂。
将略有些急促的鼻息调整好之后,刘胜也清楚地看见身前不远处,端坐于御榻上的天子启,也不由自主的鼻息粗重了起来。
——中央集权。
无论是千百年后,亦或是百十年前;
但凡是个有志于天下的君主,就绝不可能对这四个字说‘不’,也绝不可能在这四个字面前,生出丝毫抵抗的念头。
就好似后世的人,无法在‘族谱首页’‘清明头香’等字眼前保持冷静一样。
而刘胜借‘已故老丞相’之名,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毫无偏差的指出了如今汉室所处的阶段,无疑是让天子启对刘胜的期望,又肉眼可见的高出了一层台阶。
只是这一刹,老天子的心神,仍沉寂在那如有魔力的四个字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集权······”
“中央集权······”
···
若有所思的发出两声呢喃,又满是留恋的凝望向殿门外的远方,辰时许久,天子启才艰难的从那个令人灵魂发颤的美好场景中挽回心神。
下意识一开口,意识到嗓音的异常,又轻咳两声,清去堵住咽口的浓痰;
又略有些艰难的舔舐下嘴唇,感觉状态稍正常了些,天子启才顾左右而言他般道:“赵王的事,太子是怎么个意思?”
“——请父皇开恩,于兄长稍行宽恕。”
“哦?”
···
“仅仅只是‘开恩’‘稍行宽恕’,而不是遣使责问,便此略过?”
“太子难道就不打算替赵王求求朕,求朕别把赵王召回长安问罪?”
“——王兄有过,若不罚,则国法不容。”
“——然王兄于儿臣一母同胞,若儿臣不代兄长求情,于人情、常理不符。”
“哦······”
“所以太子的意思是,该罚,还是要罚的;”
“只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朕要轻点罚赵王?”
“——圣明无过父皇。”
“——且王兄之罪,罚或不罚、轻罚或重惩,皆非儿臣所能左右。”
“——纵父皇仍行重惩于王兄,儿亦唯顿首顿首,昧死百拜而已······”
一番简短的对话,最终以刘胜一句‘顿首顿首,昧死百拜’而画上句号;
但从榻上悠然起身的天子启,却仍没忘再对刘胜最后发出戏谑一笑。
“嘿!”
“说得好听。”
“‘顿首顿首’‘昧死百拜’而已?”
“就怕到时,再闹出‘太子夜闯中尉府’的事,把朕的脸面再扫个干干净净!”
“哼!”
“顿首顿首······”
听出天子启语调中的不忿,刘胜也终是敛去郑重之色,略带顽劣的咧嘴一笑。
“知子莫若父。”
“儿臣这点脾性,真可谓是被父皇摸了个透彻······”
“——哼!”
“——德性!”
被刘胜这耍赖的模样又一气,天子启只觉心中又一阵烦闷;
只是脑海中,原本不知从何而来的些许担忧,又因为刘胜这一番插科打诨,而莫名其妙的消散在不知名的角落······
“赵王的事,朕答应母后不插手,就绝不会插手。”
“太子,最好也别干涉。”
“赵王近几年,也确实是过分了些;”
“不在太后那儿吃些苦头,赵国就没得安生。”
···
“哦,对了;”
“阿娇如何了?”
“还有去年,太子不是打算和东胡王联系联系,看能不能为我汉家,寻来一批可堪一用的马匹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太子这边,也没听见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