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此所谓:中央集权!(1 / 2)

原本是欢送胶西王刘彘离京就藩的家宴,便在天子启、太子胜,以及刘彘父子三人的交谈声中,悄然临近尾声。

除了这父子三人,以及早早离席的窦太后,余下的贾皇后、薄夫人、王夫人从始至终,都并未再多发一言。

——在如今汉室,确实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

但汉室‘后宫可以干政’,也仅限于东宫太后以‘帝母’的身份。

至于今日与会的三位妇人,王夫人、薄夫人自不用说,若非窦太后、天子启主动问起,根本就没有主动开口的资格。

便是贾皇后,顶着一个‘母仪天下’的名头,也基本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顶天了去,也就是以众皇子嫡母的身份,对即将离京就藩的胶西王刘彘勉励、嘱托两句:要乖、要懂事,要照顾好自己之类。

家宴结束,天子启难得带上了除刘胜以外的人——年仅六岁的胶西王刘彘,一同回到了未央宫。

至于刘胜,虽然天子启没有专门做交代,但在这场家宴之前,天子启就已经交代过宦者令春陀:在未央宫侧殿腾出一间偏殿,让刘胜今后常住于此;

于是,天子启半带欣慰、半带不舍得拉着小儿子刘彘,乘坐那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黄屋左纛,回到了未央宫。

一直和刘彘聊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交代宫人,将刘彘安置在宣室殿侧殿留宿一晚,天子启才终于长呼一口气,对一直在殿侧含笑旁观的刘胜一招手。

“太子怎么看?”

“去了关东,做了胶西王,此子,可会为我汉家又一大祸患?”

以一种莫名平淡,就好似每天都会如此的随和语调发出一问,天子启的手掌,也自然地扶上了额前。

听闻此问,刘胜也和过去每一次入宫面圣一样,自然的搜上前,拉起薄毯给天子启披上;

手上一边忙活着,嘴上也没忘记一边给出应答。

“自宗周遍封姬姓王族,各领神州一方领土时起,分封之制的利弊,便已经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了天下人眼前。”

“——其利,为王族得封领土而坐镇一方,镇一方之土、治一方之民,并不需要朝堂中央太多投入。”

“以宗周为例: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只需要周天子颁下一封盖有王玺的诏书,就可以将一片化外、未服之地,封与某位姬姓宗周王族。”

“之后,这位王族无论是兴兵征讨、设郡县治理,还是置之不顾,都不再需要姬周朝堂操心。”

“百十年后,曾位于宗周疆域之外的化外之地,便可以化为神州故土的一部分。”

“靠着这种只需要册封,却不需要调兵遣将、派出官吏、调拨物资的‘分封’,宗周从最开始的一隅之地,最终扩张到了战国末年,东西、南北各数千上万里的雄阔疆域。”

“而宗周分封之制的弊端,从战国末年天下七分、列雄各自为政,视周天子为无物,最终由秦灭周社稷,便可见端倪······”

似是答非所问,实则直至要害的指出‘分封之制’自诞生之日,便从不曾改变的利、弊,刘胜也顺势于御榻一侧跪坐下来。

待天子启将扶在额前的手掌垂下,又稍侧身望向自己,刘胜才轻轻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正是因为知晓分封制度的弊端,秦王政在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之后,才一举废除了分封之制,改以郡县之制全行于天下。”

“但这个举动,又使得助秦一统天下的有功之士——主要是故三秦之民,尤其是嬴秦王族大失所望。”

“再加上故列国贵族,如鲁公项羽、韩王信等复国之念不死,秦二世而亡,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了······”

···

“秦王政尽废分封制,改以郡县制全行于天下,终导致秦二世而亡,这就证明分封制虽然已经不再适用于天下,但也还具有极大的惯性。”

“而项羽于鸿门宴后遍封天下为十八路诸侯,最终却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则证明全然保留分封制,也不再适用于天下。”

“所以,太祖高皇帝于二者之间,取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平衡点,以郡县制、分封制并行。”

“之后又有感异姓诸侯,于天下安定弊大于利,于是耗费毕生心血,尽除异姓诸侯,改以宗亲诸侯代之。”

“到这里,我汉家的分封制,和宗周遍封姬姓王族,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当天子有事,宗亲诸侯群起而共助,一如宗周之时,也如吕太后驾崩之后,诸侯大臣里应外合,共诛诸吕。”

“既然我汉家的宗亲诸侯,和曾经的宗周诸姬并无不同,那我汉家的宗亲诸侯对天下的利、弊,自也就和曾经的宗周诸姬一般无二了······”

面色如常的一番话语,只惹得天子启面带怪笑的一挑眉角,面上顿带上了一抹戏谑的嘿笑。

“嘿!”

“朕就问一句‘阿彘如何’,太子这三言两语,可就给了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安?”

···

“照太子这个说法,若朕不削藩,我汉家,就是下一个宗周?”

“百十年后,我汉家的天子,便又是当年的周天子?”

“关东的宗亲诸侯,便当是曾经的战国列雄?”

“而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便又当逢春秋战国那样的乱世?”

听出天子启话语中的戏谑之意,刘胜自只低头一笑;

待天子启自顾自含笑摇头着回过身,刘胜才将面上笑意一敛,神容也随之稍一肃。

“乍一听,或许父皇也觉得可笑。”

“但仔细想想,父皇当也就能明白了。”

“——当年,周王西迁,周天子自此威仪不再;”

“而我汉家,自先帝旁支入继大统,其实也已经显现出了‘天子威仪不再’的征兆。”

“都不用说旁的:便说吴王刘濞,自先帝前元四年,便未曾再朝长安。”

“这样的事,放在太祖高皇帝一朝如何?”

“放在孝惠皇帝一朝如何?”

“便是前、后少帝在位的吕太后一朝,诸侯王超过三年不朝长安,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但在先帝一朝,这样的事非但成了现实,甚至还成了天下人皆以为‘本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

“父皇再想:若吴楚之乱爆发之时,朝堂中央没有足够的力量派出军队,并前往睢阳镇压叛乱,那会是什么样呢?”

“如果整场吴楚之乱,都始终没有长安朝堂派出的军队参战,那从始至终都发生在关东的吴楚之乱,难道不正如春秋战国之时的诸侯混战吗?”

“——挑起战乱的吴楚,不就是当年的熊楚?”

“跟随吴楚做乱的齐系诸王,不正是当年的田齐?”

“如果朝堂的军队没能东出函谷,那困局睢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关东的梁国,不正是当年,被天下合纵共讨的嬴秦?”

···

“再往下想:整场吴楚之乱结束,刘濞、刘戊诸贼即没能攻下睢阳,也没有兵败身亡;”

“吴王还是吴王、楚王还是楚王,梁王还是梁王,齐系诸王也还是齐系诸王。”

“那父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