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刘邦身陷白登之围,高后吕雉书绝悖逆之耻。
——对于如今的刘胜,尤其是获封为太子储君之后的刘胜而言,这两件事,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终生都不可能忘却的耻辱,和仇恨!
至于刘彭祖,则显然对这两件事所知无多;
虽然大致知道曾发生过这么两件事,但具体细节、内因外由,却可谓一无所知。
对于卫绾‘我给你们讲讲这两件事’的提议,刘彭祖自然是洗耳恭听,根本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而在如今,匈奴再次叩边的当下,刘胜对再听听这两件往事的经过,也并没有丝毫排斥······
“太祖高皇帝,以沛公的身份起事抗秦,直至先入关中,又艰难的从鸿门宴逃出生天,才在项羽将三世子婴腰斩弃市之后,获封为汉王。”
“做了汉王之后,太祖高皇帝又先从汉中重返关中,还定三秦,再召集天下各路诸侯讨伐项羽;”
“直到秦王政驾崩之后的第八年,太祖高皇帝,才终于在项羽乌江自刎之后,于汜水河畔举行大典,即皇帝位,立我刘汉国祚······”
简单做下开场白,卫绾便稍吸一口气,随即便在刘胜谦恭的虚扶下,在上首主位坐下身。
随后,一段广为人知,却鲜少为人所熟知的往事,便为卫绾掰开、揉碎,并毫无保留的摆在了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面前。
“在一统寰宇,即皇帝位之后,太祖高皇帝便已经意识到我汉家的首要大患,便是以燕王臧荼、齐王韩信为首的异姓诸侯。”
“从即皇帝位,到汉十二年,太祖高皇帝驾崩,在位的七年时间里,太祖高皇帝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到了异姓诸侯身上。”
“甚至就在驾崩之前的几个月,太祖高皇帝,都还刚平定淮南王英布的叛乱,走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人们都说太祖高皇帝,前后做了七年皇帝,这七年,全部用在了铲除临江王共尉、燕王臧荼、韩王信、楚王韩信、赵王张敖、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这七个异姓诸侯之上。”
“但在这期间,太祖高皇帝也曾一度将目光,撒向北方的匈奴人。”
“也正是这惊鸿一瞥,便险些酿下大祸,险些让太祖高皇帝,葬身于北方苦寒之地······”
···
“汉五年,韩王信奉太祖高皇帝之令,至代、赵北境,主要是代北赵长城-马邑一线戍边;”
“同年,韩王信奏请太祖高皇帝为了保证匈奴人来犯时,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请求将韩王信的都城,迁至代北边墙一线——马邑。”
“得到允准之后,韩王信便率领军队,驻扎在了王都马邑。”
“只是在次年,当匈奴单于挛鞮冒顿挥师南下,兵临马邑城下时,故韩王族血脉的韩王信,却毫不迟疑的献降于匈奴。”
“随后,更是和挛鞮冒顿麾下的匈奴胡骑会兵一处,甚至是以‘匈奴先锋’的身份继续南下,朝我汉家中原腹地进发······”
···
“唔,是了;”
“——太祖高皇帝的次兄、吴王刘濞的父亲代顷王刘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畏战而逃,才被太祖高皇帝夺去王爵,废为彻侯的。”
“当时,代国的王都在晋阳,位于韩王信的王都马邑正南方向。”
“得知韩王信临阵投敌,代顷王大惊失色,将自己的国家置之不顾,只带着妻小、细软,在匈奴人都还没越过赵长城时,就飞窜南逃;”
“等太祖高皇帝御驾亲征,引军东出函谷之时,代顷王刘喜,竟已经逃到了东都洛阳······”
“咳,咳咳······”
说到这里,卫绾本还庄严、肃穆的面容,只不由自主涌上些许僵硬。
而在‘代顷王刘喜’等字眼传入耳中之后,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也不约而同的带着羞愧,乃至是羞愤的神容,各自低下头去。
——代顷王刘喜,是截至目前为止,刘汉宗室唯一的耻辱!
从太祖高皇帝刘邦那一代的兄弟四人(老大武哀王刘伯、老二代顷王刘喜、老三汉太祖刘邦、老四楚元王刘交);
到下一代,哀王刘伯的独子——羹颉侯刘信,代顷王刘喜的两个儿子——吴王刘濞、德侯刘广,太祖刘邦的八个儿子,以及楚元王刘交的儿子们;
再到和天子启同辈的孙辈,以及和刘胜同辈的刘氏第四代子弟。
细算下来,从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至今,刘汉宗亲皇族子弟,早已经超过了百人大关。
而这上百位刘汉宗亲当中,有且只有代顷王刘喜一人,曾做出过那般令刘氏蒙羞,乃至让汉人、让华夏文明蒙羞的丑事。
——就连刘喜的儿子刘濞,都只是‘贼子’,而不是懦夫······
“太傅不必避讳。”
“早在当年,太祖高皇帝便曾告诉身边的人我刘氏,没有刘喜这般丢人现眼的宗亲;”
“先帝时,宫中录史官也曾为此而苦恼,先帝则说太祖高皇帝不追究代顷王,是因为手足情谊,但事实如何,却并不能因为代顷王顶着‘刘’姓,而被扭曲丝毫。”
“更何况如今,代顷王的儿子刘濞,也已经因为举兵谋反,而身死族灭。”
“对于代顷王、吴王濞这样一脉相承,使我刘氏无颜以面天下人的败类,太傅,大可不必有太多顾虑······”
看着刘胜云淡风轻之间,一口一个‘败类’‘贼子’‘丢人现眼’,将刘喜、刘濞父子扫进垃圾堆,卫绾只一阵下意识的眼皮轻颤;
待缓过神,又细细回味过刘胜这番话,卫绾才重新镇定了下来,对刘胜稍一拱手,权当是感谢。
——代顷王刘喜,或许是个有争议性的人物;
但吴王刘濞,却是毋庸置疑的乱臣贼子。
考虑到后者,再结合刘喜‘刘濞生父’的身份,刘胜话中的意思,卫绾也就不难理解了。
——敞开了说吧~
——咱们老刘家,早就不认这两个亲戚了~
“如此言之凿凿,想来,这也不全是殿下的意思?”
“或许就连陛下,也是这样的想法······”
对刘胜微拱手道过谢,又暗下思虑片刻,卫绾终还是从这阵莫名的惊疑中回过神;
再稍一沉吟,便继续往下说道“韩王信临阵投敌、代王喜弃国而逃,我汉家代-赵一线的防务,瞬间便成了一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