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薛氏眼前也是一亮,赞道:“好看,这才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以后就这么穿……来,娘教你梳头。”牵着她的手到了南屋。
南屋比北屋亮堂许多,靠墙摆了妆台,上面放一架尺许见方的铜镜。
薛氏将严清怡头发散开,一缕缕地梳顺,“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多练练针黹女红,学学梳妆打扮别在外头跑了……我手头还有两只镯子一只钗,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维持家里生计绰绰有余,就是给你置办嫁妆也是富余的。”
镜子里,薛氏目光温婉动作轻柔。
严清怡吸口气,悄声道:“留着银子给阿旻读书,还有阿昊,以后成亲还得再起几间房屋。”
薛氏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虚点着她脑门,“小小年纪心思怎这么重?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好男不吃分家饭,需要什么让他们自个挣。你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
话语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严清怡明白薛氏的意思。
她如今十一,及笄后很快要出嫁奉养公婆侍候夫婿,真正的好时光只有这短短的三五年。
如果能嫁到个忠厚人家还能过得安稳,如果所嫁非人……严清怡莫名有种直觉,薛氏应该知道了严其华跟孙氏那点子事情,否则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可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舅舅,两个姨母又离得远,闹出来也没人给薛氏撑腰,反而更是开罪了祖母以及严家人。
只能继续装聋昨夜地过日子。
默默叹一声,严清怡仰起小脸商量,“前两天看到小仓那边卖绢花,拳头大的一朵能卖两文钱,小点的三文钱两朵,我想去绸缎店挑些碎布头也做了卖,顺道练练针线活儿……反正本钱有限,要是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戴,娘说好不好?”
“你都说了这些个好处,我岂能拦着你不让?”薛氏不假思索地应了,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眼中泪光点点,“要是娘能担起这一家的职责来,也不至于让你……你刚分家时,我忙得顾不上做饭,你还够不到灶台,踩着凳子去做饭,摔了个大跟头,硬是一声都没吭……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你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严清怡歪着头打趣道:“娘是想让我在地上打着滚儿要新衣?”
“你呀,”薛氏终于露出笑颜,伸手在眼角抹了下,“我去煮面,你叫那两个懒蛋起床,都大天亮了。”说罢,掀了门帘出去。
严清怡将桌上梳篦等物收拾到妆盒里,眸光无意识地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女子皮肤嫩白如同刚掰开的鲜藕,眼睛明亮得仿似天上的星子,而小巧的双唇宛若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瓣,粉润柔软。
这一副容貌尤胜过她前世。
前世的娘亲出身名门,也把她往温婉贤淑里教,家里专门请了女夫子教授姐妹三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
这世她生在寒门,先前受过的教导犹在耳边,却更多了些坚韧与刚强。
正思量着,就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撩起,严其华阔步而入。
见到严清怡,严其华眸中露出明显的惊艳,愣了下才恍然道:“哦,今天你生日,过完今天就满十一了吧?”
严清怡心怀警惕,答声“是”,恭敬地福了福,快步离开。
严其华瞧着兀自晃动的门帘,突然就笑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此话当真不假,不知不觉中,自家闺女竟出落成小美人。
与薛氏当年不遑上下……
记得他初见薛氏是在曹家巷。
他打巷口路过,正见薛氏从座清雅气派的三进宅院出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条丁香色罗裙,身姿窈窕而轻盈,墨绿色的绣鞋蝴蝶般在罗裙下舞动
他看得移不开眼。
跟他一道打短工的曹元壮道:“傻了吧,这可是薛老儿的掌上明珠,以后是要招赘的……你不像我家里就兄弟两人,要是能当个上门女婿不错,薛家这宅子还有这姑娘都是你的了。”
他立时心动,怎奈爹娘死活不同意,只得一拖再拖,终于等到薛老儿松了口。
只可惜,那宅子竟然早被薛老儿变卖出去,但薛氏的陪嫁却着实丰盛,足足三十六抬,是涌泉胡同的头一份儿。
更重要的是,有一抬嫁妆是书,差不多四五十本。
虽然他自己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但他媳妇儿却是认字的,还有这许多书做陪嫁。
涌泉胡同诸人谁看了不眼热?
薛氏相貌好品行好脾性也好,成亲这十二三年,除去因严青旻改姓之事闹过,再没发过脾气,连大声吵嚷都没有。
如今,又给他生出这么个貌美闺女。
前街上黄任贵的闺女还不如严清怡漂亮,被府衙李老爷看中抬回去当了小妾,黄家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他那个连五根手指都数不清楚的傻儿子也到衙门当了小卒,天天趾高气扬地抖威风。
要是严清怡能有这造化,他严其华不也就成了官老爷的老丈人?
街坊邻居见到他,人人都得喊一声“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