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点了点头,不想和孔光嗣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如果要诡辩,他能辩下去,但没意义。
而且,有些海盗其实不太好管了。现在可能还看不大出苗头,若再等二十年待那些在海外成家(如库页岛、北海道)后繁衍出的“海盗二代”们长大后,事情就会发生变化。
他依稀记起了后世加勒比海著名的海盗岛——托尔图加岛。
生活在这里的多半是脱离了祖国的英格兰、联合省、法兰西海盗。年纪大了后,在岛上定居,有人还生了后代,种地、开酒馆、制造枪械、修理船只等等,为海盗们服务。
从这里走出来的海盗不会有任何归属,什么国家的船只都抢。
东亚这片海域,将来一定也会出现聚集着海盗后裔们的化外之地,且不止一个。届时,海上运输线可能就要受到威胁了,因为这些出生在海外的海盗后裔们,对中原的归属感,比起父辈要差多了,滋扰航线,几乎是必然的,唯一的悬念就是轻重程度罢了。
这就是发展航海所带来的负面作用,即辩证思维中的有利有弊。
大夏的后代国君,只要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思维,当不至于因噎废食。
“还是和卿谈谈波斯的事情吧。”邵树德转移了话题,道:“波斯使团已经入京,西域诸般事务谈得差不多了。你在洛阳稍待数月,听从鸿胪寺安排,待人都聚齐之后,便西行吧,前往布哈拉,与波斯君臣、公卿贵人多交流交流。”
“臣遵旨。”孔光嗣说道。
“别这么快应下。”邵树德笑道:“去了布哈拉,打算说些什么?”
“臣闻波斯国中,诸侯林立,仿如春秋。”孔光嗣说道:“臣打算与波斯人谈谈礼乐之事。”
邵树德点了点头,道:“卿放手而为即可。波斯屡战屡败,在大夏面前已失了锐气,失了自信。春秋礼乐,非常适合他们的情况。”
其实吧,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在这个时候都是一大堆有封地、有官僚、有百姓的实封贵族。
这一套在中原已经没有生存土壤了。但在人家那边,仍然是封君、封臣体系,且因为各自文化传统、气候地理等因素,有些许差异,但大同小异。
波斯与大夏开战,人家的贵族是真的带兵为国王打仗,就如同中国春秋时期,周天子有召,诸侯带兵勤王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就是政治伦理。
孔光嗣对自家老祖宗的学问还是比较精通的,孔子那个年代的价值观,或许还真的挺契合波斯这一套呢。
当然,与中国春秋时期不一样的是,波斯还存在着神权。
国王(埃米尔)试图增加君权力量,削弱大贵族,形成一堆小贵族。
贵族们抱团抵抗君权力量。
神权在两者之间起到润滑剂的作用,同时也或明或暗地扩张自己的力量。
三者既斗争,又联合,最后形成一个大家普遍能接受的政治伦理。
孔光嗣的家学,应该是比较符合君权胃口的,贵族能有条件接受,因为这一套同样能限制君权的无限扩张,至于神权,肯定不开心了,因为这是在与他们进行意识形态领域的争夺,且很可能获得世俗贵族力量的支持,不警惕就怪了。
“臣谨遵圣命,定然不让波斯人小觑。”孔光嗣答道。
“甚好。”邵树德笑道:“你走北庭、伊丽、碎叶这条路,可在伊丽河谷盘桓一下,时间上没那么急的。”
“臣遵旨。”孔光嗣似乎隐隐明白了圣人的目的。
这是要给赵王提供帮助啊。只是他不太明白该怎么做,讲学?以吸引更多的儒门子弟前往伊丽扎根?那还不如直接写几篇文章,号召有胸怀的读书人西行伊丽呢。
随便又聊了几句后,孔光嗣诚惶诚恐地退下。
邵树德批阅完奏疏后,搁下了毛笔,喊来王彦范。
“传旨,十日后朕在南郊祭天、阅兵,开始东巡。”他说道。
“遵旨。”王彦范默默退下。
邵树德的目光散乱地落在空气中的尘埃之上。
这一次,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出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