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连老天爷都这么说!还能不准!”
一时之间,茶馆中讨论声顿起。
说书先生也姗姗来迟,他一见茶馆中已经人满为患,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站在他惯用的台子前面,用惊堂木一拍案,道:“今日诸位来得早呀!”
底下的人都纷纷朝他道:“先生来得迟了!”
却说这茶馆中虽往日都有唱曲儿、说故事的,但是从来没有人一个人像这位说书人一样说了一个如此长,如此详尽,同样如此真实的故事,这故事受众广,引起了大众的共鸣,这位说书人的学问也好,故而一时之间,倒是有识些字的尊称他为先生,而普通庶民也跟着有样学样,称起了先生。
这说书人正了正帽子,笑道:“是迟了,当罚!今天,我不讲老将军的传奇了,今儿,我要讲讲大家都知道的这四桩祥瑞!”
“好!”
底下呼声热烈。
说书人摆好架势,轻咳一下,开了口:“刚刚听到有兄台提到七杀破军贪狼,兄台说得极是,这杀破狼三星古来就是将星,遇帝则权……”
魏楚带着斗笠坐在对面酒楼的二层,开着窗,喝着茶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说书人激动处拔高的声音:“却说这凤鸣岐山,那来历更是不凡,那是要追溯到文王时期!大家都听说过封神榜吧?”
底下立刻有人高声应和:“听过,听过,姜太公,纣王和狐狸精对不对!”
说书人立刻答:“没错,说得就是那个时候。这凤鸣岐山是谁?那是周文王,文王那是什么人呀!那就是……”
魏楚听着底下民众一声声地欢呼,她喝了口水,笑着对对面的人道:“这人倒是有些能耐,不知马六是哪里找来的。”
阮梦婷将茶盏往面纱里送:“却是了得,便是放到我们那里,也是个玩舆论玩营销的好手。”
魏楚点头:“若不是你,我倒确实想不到此事还能这么做。”
阮梦婷摇摇头,放下茶盏,对上魏楚的视线,眼神很是真诚:“从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谁该天生低人一等,近来我才发现,当今的世道,士庶相隔是何等的严重。我虽然不是个多有才学的人,但也知道阶级固化是社会动荡的开始,如今,您想要做这样一件造福万民的大事,我能为您出力,是我之幸,也当是我为自己曾享受过的那些公平付出努力。”
魏楚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要看着魏家君临天下,便是现在,我也说不清更希望做成哪件事。好在,目前而言,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阮梦婷喝了口茶,很是淡定:“如今的世道与我那时截然不同,您不完全不必为君权担心,那还早得很。我虽然不懂,但照搬书上言,就是生产力还不够。”
魏楚哈哈一笑,以茶代酒对着阮梦婷一敬:“君乃天赐之人。如今看来,实非我庇护你,而是你来助我!”
阮梦婷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凄然一笑:“不敢当,如果不是遭此大劫,我恐怕还陷在情情爱爱里。若不是有您在前面,此事之后,我恐怕也一蹶不振了。若读了那些书的人是您,也许这天下早就除尽旧疾了。”
魏楚看她摩挲着脸,叹了口气:“你的脸,我着人去问过华大夫了,他还没有给我回复,但华大夫连我表哥的腿伤都能治好,这点疤必然不在话下。”
阮梦婷听到这话,倒是摇了摇头:“无所谓了,我也是自己看着难受罢了。再说反正也不打算要男人了,何必管他们怎么说。”
阮梦婷这话说得糙,魏楚却听得顺耳,顿时又向她敬了一杯:“你说的话,真是句句都对我胃口,理当再喝一杯。”
阮梦婷倒是笑了,秦国公主开了华夏大地的女权先河,听这话自然是很对胃口,若不是去得太早,说不得女子早就解放了。不若如今历史走向已经截然不同了,谁也不知道这之后的世界会如何,她竟也生出了七分期待。
两人又谈了几句,直到说书的时间结束,底下的人群慢慢散去,魏楚才转头望窗外看了一眼:“今日这记响雷,不知道效果如何,且看明朝吧。”
阮梦婷看了看天色:“我也该回去了。”
魏楚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如今裴家还有威胁,你那边的人手还需多些。”
阮梦婷摇头:“不必如此麻烦。”
魏楚却强硬道:“你如今并不是受我庇护之人,而是我名下的谋士,这点待遇我还是给得起的。”
阮梦婷听着这话,心里倒很是激荡,笑着告辞。
送走阮梦婷,魏楚才慢慢地踱步出酒楼,她一路走,一路听着众人谈论着魏府、凤鸣、七杀,甚至谈论着圣人出世,这长安城里的每个角落都已经是民意沸腾,她知道,时机已然是成熟了。
魏府这边胜券在握,裴家却是乌云盖顶。
四项祥瑞一出,裴家就算再不关注底层声音,这下也不可能忽视得了了,可惜,此时此刻,魏家大势已成。
裴夫人握紧了手杖,那手杖上的红宝石都嵌入她的掌心,原本温和的面容因怨恨显得狰狞,连对着亲身女儿都不假辞色:“你不是说留言一出,魏家二娘子再难翻身了吗?如今呢,这长安城就差将她传成九天玄女了!你们散步流言,却给了魏家造势的机会!”
裴家二娘子站在一旁,眼眶红红,往常这样的流言几乎是沾之必死,可谁知道魏家二娘子却……却……
裴夫人发完了脾气,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你哥哥已经去了,我们母女如今已是完了。”
裴二娘子泣不成声。
裴询那边比闺阁女子自然是冷静得多,他站在书房中,看着墙上了的字,冷声对着身后的嫡长子道:“魏家的大势,不能再拦了。”
裴霂静了片刻,才颔首:“儿子明白。”
裴询转了个身,扶着书桌,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裴家能有如今的传承,就是因为活得比谁都久,争一时之气,非裴家立身之道。”
裴霂这下才摆正了几分心态,躬身:“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确实急躁了。”
裴询往前走了两步:“你明白就好。这天下已经不止换过多少姓了,只有裴家依旧屹立不倒,魏家也不能免俗!有些帐,咱们慢慢地算!”
裴霂对于裴睢的死,其实没有多少心痛,甚至还送了口气,但他不能在自己父亲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遂恭敬地应声:“是。”
事情发酵了十天,就在整个长安城的势力默认的默认,妥协的妥协之后,病中的隆庆帝终于颁布了一罪己诏,或者说禅位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