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恭亲王福晋之要求,第二天一早,敦柔公主回到了自己小苏州胡同的府邸。
进到上房,刚刚坐定,管家回禀,昨儿个,差不多亥正——晚上十点钟左右吧,王爷回了朝内北小街,他说,呃,那边儿有紧要公事,要赶去处理,吩咐奴才,如果公主回府了,就赶紧给他递个信儿。
敦柔公主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呢?深更半夜的,他再赶过小苏州胡同这边儿不成?”
管家赔笑说道:“这个……王爷倒没有明说,不过,嘿嘿,奴才以为,他老人家……就是这个意思。”
敦柔公主心中冷笑,面儿上却是一团春风:“行,我现在回来了,你派个人,去给他递个信儿吧。”
管家心里嘀咕,王爷说的“递个信儿”,只是指的……昨儿个晚上吧?这都第二天了,这个信儿,还有递的必要吗?
“请公主的示,往哪儿递呢?朝内北小街?还是……宫里?——这个点儿,王爷应该已经进宫上值了。”
“自然是朝内北小街了,”敦柔公主闲闲的说道,“又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他既然已经上值了,怎么好去打搅他?”
“呃……是。”
在敦柔公主看来,丈夫昨天晚上的举动,实在不算如何高明,颇有一点儿“举止失措”的意味,这印证了她一年多来的一个判断——在外头,在军国大事上头,丈夫几乎无所不能,但是,回到家里,处置家务,他的办法,其实颇为有限。
这个判断,大大增强了她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的信心。
同时,她也挺好奇的,今儿晚上,丈夫会过哪里呢?“南边儿”?“北边儿”?还是……“东边儿”?——朝内北小街在理藩院胡同和小苏州胡同以东,有时候,“南边儿”、“北边儿”两府的人,会用“东边儿”来指代朝内北小街的轩亲王府。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门房来报,轩军近卫团的人过来递信儿:今日下值之后,轩亲王过小苏州胡同。
来人既是轩军近卫团的,说明这个“信儿”,是自紫禁城那边儿递过来的。
算一算时间——小苏州胡同通知朝内北小街“公主已经回府”,朝内北小街再把这个消息转递到紫禁城的军机处,最后,“轩亲王今天下值后过小苏州胡同”的“信儿”,由紫禁城而小苏州胡同——期间几乎没有什么耽搁。
敦柔公主微微的笑了。
下午,关卓凡下值,果然就到了小苏州胡同,这一回,敦柔公主不但在府里相候,而且,秉持“迎迓远人”之义,率阖府执事,前出至二厅台阶之下迎候。
夫妻相见,春风和熙,言笑晏晏,两个人都好像全然不记得昨天的那场风波了。
晚膳异常丰盛,关卓凡一见,便含笑说道:“食前方丈,不过如是!”
敦柔公主微笑说道:“‘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这不过就是个意思罢了。”
关卓凡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说得好!不过,惭愧的很,我竟不晓得出处?嗯,请教娘子!”
听到“娘子”二字,在一旁侍候的马嬷嬷和小熙,都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请教’二字,”敦柔公主说道,“我怎么当的起?这两句话,出自《列女传》,是春秋时候楚国于陵子终的妻子说的——”
顿了一顿,“《列女传》这种书,是给我们女人家看的,王爷治国理政,杀伐决断,那有空儿看这种闲书?”
“可不敢说是‘闲书’,”关卓凡说道,“教化人民,也算‘治国理政’,得空儿了,还真是要找来看一看!嗯,到时候,咱们夫妻,还可以交流……呃,切磋切磋。”
“同王爷‘切磋’,”敦柔公主说道,“我哪里够资格?不过,《列女传》我那儿倒是有现成的,迟一点,我叫人送过‘洗心斋’去。”
“好,”关卓凡拱了拱手,“为夫先谢过了。”
听到“为夫”二字,小熙差点儿笑出声来,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偷偷的左右瞄了瞄——幸好,这个“失仪”的举动,王爷和公主,似乎都没有留意到。
王爷和公主入席了,马嬷嬷在一旁凑趣儿:“王爷和公主方才讲的大道理,奴婢是一点儿都不懂的,不过,这桌子菜,每一样,都是公主亲自交代的,好不好不说,都是……公主的心意呢!”
“一定是好的——娘子费心了!”
“娘子”嫣然一笑。
席间,关卓凡以尽量随意的口吻,说道:“皇上说,她和敦妹妹,是嫡嫡亲的姊妹,以前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万万不可生分了——
敦柔公主立即停箸,双手抚膝,微微垂首,说道:“是——臣妾谨遵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