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师太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朝颜宓刺去。
颜宓浑然不觉,看都没看静心师太一眼。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床上的秦裴,似乎在秦裴身上发现了某种有趣的事情。
颜宓开口说道:“师太难道不好奇吗?秦裴原本好好的,为什么会想不开,突然跑去买醉?”
“你想说什么?”
颜宓看向静心师太,“秦裴今日进宫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等他出宫之后,一切都变了。他茫然无措,他去买醉。师太就不好奇他在宫里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他进宫做什么?”静心师太脸色发冷,声音中带着狠辣劲。
颜宓轻笑一声,“陛下关心他的伤势,于是召他进宫。”
静心师太一听到永和帝三个字,顿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完全没有身为出家人该有的从容和平和。
“永和帝对秦裴说了什么?”
颜宓嗤笑一声,“陛下身边守得跟铁桶似得,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陛下和秦裴说了什么。不过我猜十有八九是和秦裴的身世有关。师太不打算说出真相吗?”
床上的秦裴,呼吸依旧很和缓,显然醉得不轻。
颜宓朝秦裴看了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静心师太板着脸,眼中有着明显的怒色,“秦裴自然是镇国公的儿子。”
颜宓冷笑一声,“这话师太用来敷衍别人还行,用来敷衍我,那师太就打错了算盘。”
顿了顿,颜宓又说道:“关于二十年前,在破庙发生的事情,师太需要我说出来吗?”
静心师太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追查过去的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师太意想不到的。”颜宓姿态高傲,着实有些欠揍。
静心师太冷笑一声,“我没责任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秦裴呢?秦裴是师太的亲儿子,他总有资格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是陛下还是已经葬身火海的泰宁帝?”
“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静心师太突然激动起来,冲颜宓厉声怒吼。
“你给我滚出去!”静心师太指着门口方向,“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颜宓微蹙眉头,说道:“师太别激动。你放心,我肯定会离开。我只是担心等秦裴醒来,师太该如何同他解释?秦裴要是问,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难道师太也要冲他怒吼一声,让他滚出去吗?”
“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颜宓,你给我滚出去。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颜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哪里吃斋念佛的静心师太,这分明就是当年杀伐决断的镇国公夫人啊。
看来夫人是人在红尘外,心在红尘中。师太如此眷恋红尘,为何当年不诈死进宫,为什么要到袭月庵出家为尼?师太啊师太,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静心师太轻蔑一笑,“处处是破绽又怎么样。难不成你有胆子胁迫我?”
“我当然不敢胁迫师太,我只是想提醒师太,是时候面对秦裴的质问了。”
静心师太一脸狐疑。
颜宓突然冲床上的秦裴叫道:“秦裴,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秦裴缓缓睁开眼睛。
静心师太大惊失色。她怒道:“你们合起来骗我?”
颜宓轻声一笑,说道:“师太误会了。秦裴是真的买醉,也是真的醉了。不过师太似乎忘记了,秦裴是习武之人。那点酒水能让他醉,却没可能让他醉一晚,醉到不省人事。所以,我们之间的谈话,他一直都听得见。”
秦裴从床上坐起来,直面静心师太。
颜宓在旁边怒刷存在感,他冲秦裴说道:“不用太感谢我。”
秦裴怒视颜宓。他绝对不可能感激颜宓,他只恨没能早点杀了颜宓。
颜宓表示,秦裴的眼神完全不具威胁力。
秦裴直面静心师太,“娘,你和我说实话,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静心师太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道:“秦裴,你不要听颜宓胡说八道。他是故意挑拨我们母子感情。”
秦裴苦笑一声,“今日我在宫里,见到了太宗皇帝年轻时候的画像。我发现我的相貌和太宗皇帝年轻时候有八分相似。”
说完,秦裴就取下脸上的胡子。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就是这张脸,竟然和太宗皇帝有八分相似。娘,你难道不该和我解释一下吗?我到底是不是秦蒙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我有资格知道。”
静心师太看着秦裴,似乎承受不起这个压力,突然之间捂住脸哭了起来。
“秦裴,娘求你不要问了,好不好?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秦蒙的儿子,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这就足够了。”
秦裴呵呵冷笑起来,“娘,镇国公知不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静心师太连连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去问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好不好?”
秦裴满脸苦涩,“娘瞒的我好苦。”
“我也是不得已啊。”静心师太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秦裴抬头望天,咽下心头的苦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是母亲偷情生下来的孩子,他就是个私生子,是个不名誉的私生子。
秦裴望着静心师太,眼中是愤怒的火焰,能烧毁他自己,也能烧毁别人。他厉声问道:“娘,我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儿子?不要再欺瞒我。”
“知道是谁的儿子,就那么重要吗?”静心师太反问秦裴。
秦裴咬牙说道:“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静心师太下意识的连连后退,她摇头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静心师太拿出匕首,就朝自己的心口扎下去。
秦裴龇目欲裂,颜宓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静心师太扔去。茶杯打在匕首上,匕首应声而落。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静心师太。
静心师太哈哈大笑起来,她对秦裴说道,“秦裴,你不要逼我。你若是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秦裴满脸痛苦之色,他轻声问道:“是陛下还是泰宁帝?或者是别的王爷?”
静心师太缓缓摇头,“我说过不要再逼我,否则我必死无疑。”
秦裴咬牙,吞下满心的苦涩,说道:“好,我不逼你!”
秦裴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走到静心师太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只听秦裴说道:“你如果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就当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静心师太放声大哭,连连摇头,可是她依旧不肯说出真相。
秦裴双眼一闭,满心痛苦。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平静下来。
秦裴大步走出厢房,然后越走越快,快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他冲入山涧,仰头,“啊啊啊……”放声大叫起来。
老天对他何其不公,对他何其残忍。为什么他会是母亲同别人偷生的私生子。他不要,他拒绝私生子的名声,啊啊啊……
颜宓一直跟在秦裴身后。
秦裴猛地转身盯着颜宓,双目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寒意。没有一句废话,秦裴抽出佩剑,就朝颜宓杀去。
二人杀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
突然之间,秦裴退出战圈,往山下跑去,颜宓紧紧地跟在后面。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默契天成,一前一后地翻越城墙,进入京城。
秦裴心头有个呼声,他要找到她,他要寻求救赎,他要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秦裴一路疾驰如风,翻入侯府,来到荔香院,就站在宋安然卧房窗户外。他的手就放在窗户上,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能进去,就能见到宋安然。
此时,颜宓就站在房顶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阻止秦裴,他就想看一看秦裴究竟会怎么做。
秦裴最终还是翻身进入了宋安然的卧房。
“谁?”宋安然猛地惊醒,厉声喝问。
秦裴慢慢地朝床边靠近,“是我!”
“秦裴?”宋安然掀起纱账,一脸不悦。“我说过,我不欢迎任何人半夜钻我的卧房。”
“嫁给我!宋安然,请嫁给我!”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秦裴,她起身下床,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秦裴,你若是想娶我,就应该请镇国公上门提亲。而不是半夜钻我的卧房。”
秦裴一脸疯狂和痛苦,他摇头,他问道:“宋安然,请嫁给我,好不好?就当是我求你。”
秦裴竟然说出求字,宋安然顿觉不对劲。
而且她也发现秦裴的神情,像是快要崩溃了一样。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秦裴,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裴却猛地抱住宋安然,急切地说道:“嫁给我,好不好。不要再和颜宓来往,只要嫁给我,好不好?”
宋安然蹙眉,强忍着推开秦裴的欲望,说道:“秦裴,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不!你只需要说一声‘好’,为什么就那么难!宋安然,你为什么和别人一样,你为什么想要拒绝我?我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颜宓,为什么你想嫁给颜宓,却不想嫁给我?”
秦裴愤怒的控诉,他抱着宋安然力道越来越大。
宋安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断了。
当机立断,宋安然拿起桌面上的烛台就朝秦裴砸去。
秦裴一拳头打飞了烛台,宋安然也趁机脱离了秦裴的钳制。
宋安然离得远远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警惕地盯着秦裴。
秦裴从宋安然的眼中看到了防备,警惕,不信任,唯独没有看到一丝丝暖意。
秦裴心中大痛,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所有人都不要他,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啊……老天何其不公。
宋安然心中发颤,此刻的秦裴已经失去了理智,让人感觉到恐惧。宋安然甚至怀疑,秦裴下一刻就会暴起杀了她。
秦裴双眼发红,一拳头砸在桌面上,桌子都被他砸裂。
他目光带着刻骨的寒意,死死地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心头哆嗦,心里头不停地在呼喊白一。死白一究竟去了哪里。
此刻,白一已经被颜宓制住,被颜宓丢在房顶上,动弹不得。
白一睁大了眼睛,心头又急又恨,眼看秦裴要对宋安然不利,为何颜宓还无动于衷。颜宓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宋安然,想娶宋安然,为何现在又如何冷漠。
颜宓双手背在背后,看着卧房内的情况,眉眼都没动一下。
宋安然强做镇定,她轻声说道,“秦裴,请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
秦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宋安然,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和他们都一样,都看不起我,对不对?”
宋安然摇头,“我没有看不起你。秦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同我说,或许我能帮你想出解决的办法。”
秦裴摇头,“谁都帮不了我。除非你嫁给我。”
宋安然蹙眉,先别说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感情,就算真的有浓烈的感情,宋安然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嫁给秦裴。
“你……果然不愿意嫁给我。”秦裴满心苦涩,失望。他朝宋安然走去,宋安然走连连后退。
秦裴说道:“你在怕我。”
宋安然没有否认,“是,我在怕你。所以请你不要靠近我。”
秦裴停下脚步,“宋安然,我长得很可怕吗?”
宋安然摇摇头,秦裴长得并不可怕。只是此时此刻,秦裴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妄图毁灭一切。
秦裴很痛苦,他受不了宋安然用警惕防备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目光,像是在指责他,控诉他,仿佛他就是一个恶魔。
秦裴连退两步,他只是想要娶宋安然,他并不想伤害宋安然,更不想在宋安然眼中看到防备的目光。
秦裴神色黯然,说道:“抱歉,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完,秦裴就从窗户翻身出去,离开了侯府。
秦裴走了,就这么走了。宋安然感觉有些不真实,却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秦裴会暴起伤人。
宋安然跌坐在椅子上,心头还在狂跳。
白一被颜宓丢下屋顶,白一瞬间跳起来,跑到卧房护卫在宋安然身边。
“姑娘,颜公子,他……”
宋安然走大窗前,她不知道颜宓在什么地方,房顶上已经没有颜宓的踪影。但是宋安然确定,颜宓还没有离开,他就在院子里某个角落里隐藏着。
宋安然朝着漆黑的院落,质问道:“颜宓,你不肯露面见我,也不肯让人带话给我,你分明是在躲我。为什么?”
没有声音,没有回答。
宋安然大怒,“颜宓,你将话说清楚。如果你不乐意娶我,大可以直接说明,犯不着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提醒我。”
颜宓慢慢的从黑夜中走出来,可是他依旧离宋安然远远的。
宋安然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颜宓终于开口说话,只听他说道:“我答应了宋大人,三个月内不能出现在你眼前,也不能和你有丝毫的接触来往。今晚,算是破例。三个月的期限,会从明天开始重新计算。”
宋安然一脸惊讶,意外,“你胡说。我父亲为什么要提出出这种要求?”
“你该去问宋大人,而不是问我。”
颜宓面无表情地说道。
宋安然攥紧的拳头,“你真打算三个月不见我,不和我来往?”
“君子守诺!答应了宋大人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办到。”
说完这句话,颜宓就消失在黑夜中。
真是哔了狗了。
宋安然已经无力吐槽。宋子期先是表态,希望她能嫁给颜宓。如今又不允许颜宓和她接触。
如今,宋安然已经弄不清宋子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