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女监回过头来,恭恭敬敬地道:“我们并不是要去牵风园的花园,而是要前往玉露殿的花园。那玉露殿旁边有一座很精致的小花园,里头花木极多,容华夫人的意思是叫女郎们去那里摘花儿。”
“玉露殿?那不到皇城里头去了么?”江十一讶然地道,一双明眸长得老大:“怎么摘个花儿还要入皇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薛六娘此时亦是面带疑色,问道:“十一娘这话说得是,不就是摘花儿么,何必往皇城里跑?我们又没有宫牌,进去了岂不是逾制?”说着她便往四下里瞧了瞧,面色越发狐疑:“还有,既说是去皇城,怎么我没见着守门的兵卫?皇城门又在何处?”
卞女监便恭声道:“回女郎的话,从这条曲廊走出去,便有一道角门,正连着外皇城的城墙,从那里出入皇城很是方便。而那个角门离着玉露殿也并不奶远,容华夫人早先也交代过了,角门上的人不会拦着的。”
她说到这里便指了指那六名健妇,解释地道:“至于宫牌,她们几个还有我都带着宫牌,有了这宫牌便可将女郎们带进皇城,里头不会有人查问的,女郎们放心便是。”
这解释可谓合情合理,薛六娘与江十一对视了一眼,一旁的秦氏三姊妹则都没说话。
她们是从青州来的,对于这禁宫的规矩并不通晓,薛、江二人显然比她们更懂一些。
江十一此时便咬着嘴唇沉吟,薛六娘往左右看了看,笑着问道:“容华夫人特意从广明宫借来这些人手,就是为了替我们带着宫牌的么?”
那些宫人仍旧一言不发,宛如死物,卞女监便陪笑道:“女郎恕罪,容华夫人这也是怕在宫里出什么事儿,所以才借来了这些广明宫的人手,也好护着女郎们的安危。”
“我要回去。”江十一突然说道,面上的神情很是倨傲,“我江氏之女,无召绝不会擅入皇城。此等无礼行径,我江氏女也断不会……”
“您这话就说错了。”她语声未落,旁边便传来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众女闻言,俱是一惊,齐齐凝神看去,却见那六个木头人似的宫人之中,有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中年宫人,正微微抬头看着她们。
她的年纪约在四十左右,容貌尚算秀气,只是颧骨微耸,嘴角两侧有着极深的纹路,因而面相便显得有些刻薄。此外,她看人的视线也是平的,但却并不像卞女监那样得意溢于言表,而是一脸的公事公办,态度虽不冷硬,却比卞女监显得有底气得多。
“容华夫人请你们帮忙,这便是有召,有召而不应,这又是哪里的规矩?”那中年宫人继续说道,语声毫无起伏:“我素知你们冠族家里规矩大些,却不知,这冠族的规矩,是不是也大过了宫里的规矩?”
她语声方落,江十一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这中年宫人的话,委实诛心。这已经不是在拿着容华夫人的势来压人了,这是在拿着皇族之势,向士族逞威。
曲廊之中安静了下来,远处雷声隐隐,与四周的雨声交织着,越发衬出了这里的压抑。
那中年宫人说罢了这番话,便抬手掸了掸衣袖,淡然地道:“为免薛家女郎动问,我便自己说出来罢。我姓陈,叫陈惠姑,于广明宫主院任着书令一职。我祖籍武原,本是庶民,早在三十年前我全家就都死绝了,也没有郡望故里,望薛家女郎就不要再问了,因为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仍旧是平板的语声,态度也不能说不敬,然而这陈惠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告诉薛六娘,她没有软肋,也不怕薛家人的事后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