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夏侯铮用筷子头戳了戳时诩后颈上露出来的皮肤,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道:“就是这些小手段,最能哄姑娘开心了,子定兄不如也学学,不然美人可要入别人怀了哦。”
夏侯铮的尾音中还带着捉弄的笑意,时诩扭头瞠了他一眼,拿起酒杯按到他面前,道:“喝你的去吧。”
夏侯铮拿起酒杯哈哈一笑,随即将烈酒灌入喉中。
可时诩的眼睛却跟长在了景聆身上一样,即便他心里知道这样的场景看了只会给自己的心里添堵,可他就是控制不祝万一自己一眼没看着,景聆和尉迟章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怎么办?
时诩不禁想到这些天自己一次都没遇见过景聆,她不会是和尉迟章,好了吧?
时诩越看越感觉像那么回事,他顿时喉头一更,感觉耳畔情意绵绵的笛声都变得凄婉起来。
贺迁坐在主位上,听着乐曲昏昏欲睡,明明这亭子是夏日里最好的避暑之所,他倒感觉那太阳就在自己头顶晒着,从出门起身上就又热又冷,百般不适。
沈愿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有些担心,她抓住贺迁的手,却感觉掌心中的手指凉得不正常。
宴席上全是臣子与皇亲,沈愿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沈愿小声道:“皇上,臣妾看您身子不适,不如还是回去休息吧。”
贺迁木讷地扭头,眼皮微掀,他把另一只手搭在沈愿手背上,意图安抚她。
贺迁道:“朕没事。”
“可是皇上。”沈愿手中攥紧,苦口婆心道:“您现在看起来,脸色很差。”
贺迁心底一惊,眼睛也睁得更开了些:“很差吗?”
他紧紧盯着沈愿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他仿佛要拿沈愿的眼珠子做镜子,仔细看着沈愿眼中的自己。
沈愿抿了抿唇,看着贺迁如今的模样心疼不已,她继续劝道:“皇上,龙体要紧。”
贺迁转过头,咬着泛白的下唇思忖片刻,最终妥协。
“好吧。”
贺迁撑着小案,费力地站了起来,他道:“诸位,朕今日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
席间众人先是愣了一瞬,程卫率先起身拱手道:“臣恭送皇上。”
众人也接着道:“臣等恭送皇上。”
李贵扶着贺迁从台阶上缓缓而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凉亭。
贺迁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软塌塌的,而自己的腿也逐渐乏力,光是抬腿的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
一阵风吹过,贺迁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嘴唇上湿湿的,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他轻轻抬手,发颤的中指在人中处一抹,眼帘微垂。
贺迁顿时瞳孔紧缩,脑中的弦在看到指肚上暗红的液体后“嘣”的一声断掉了,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哑声道:“血……”
贺迁一阵心慌,双腿也跟没了骨头一样难以支撑,只见他身子一歪,腰部已经越过了大理石栏杆。
李贵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噗通”一声,湖中忽然激起一团巨大的水花,而他身旁的贺迁,已经无影无踪。
“皇上蔼—”李贵当即厉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甩着手里的拂尘,指着内侍和亭子外面的侍卫,“快救皇上啊,快救皇上啊1
席间登时乱成一团,太后和皇后也惊慌失措,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到了栏杆边。
“哀家的皇儿碍…”
贺迁望着凉亭上的人群,使劲拍打着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呼救:“快……快救朕……救朕……”
可他身上原本就没了什么力气,这几声呼救挣扎,几乎让他精疲力尽,他看着岸上的侍卫像是下饺子一样跳进了湖里,而他自己,却已经脱力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太远了,恐怕来不及了……
贺迁这样想着。
湖水渐渐漫过了贺迁的嘴,再到鼻子、眼睛、镶着宝石的华贵发冠……
凉亭中的嘈杂声逐渐模糊,他仅存的意识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往下坠,水的温度,越来越冷。
难道这一次,朕真的要去见大魏的列祖列宗了吗?
他在水下睁开了眼睛,他想再看看他还存着念想的人间。
这是他这几年来耗费心神创造出的新大魏,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他的嫡长子,太子贺暨今年才刚满五岁,他如何能经受得起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意识愈发模糊,他隐隐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正快速地朝他这边游过来,那人朝他越来越近,可自己的眼睛却要睁不开了,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贺迁闭上了眼,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的腰背,阻止了他继续往下坠,并带着他朝水面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