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时诩闻声立马拽住了缰绳,回首间景聆已经跨出了宫门。
时诩见到她,脸上已经挂上了笑意,他从马上低头看着景聆玲珑的小脸,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拨开了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头发丝。
时诩看她脸色不好,温声道:“怎么了?”
景聆微微垂眸,时诩的关切使她心中感到慰藉,她蹭了蹭时诩的掌心,尽量平和地说:“没事。”
时诩挠着她的下巴轻笑,随后顺势拉住了景聆的手臂。
景聆只感觉身体一轻,一声惊呼还未叫出口,时诩已经把她拽上了马。
景聆安坐在马背上,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煞白。
而此刻的时诩突然夹紧了马腹,一手环抱着景聆的腰身,一手拉紧了缰绳,策马奔出宫门。
景聆耳畔风声呼呼,强劲的风吹得她不由自主地朝后倚靠,眼前的路从狭窄变得开阔,熟悉的景色化为幻影,在她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时诩绕进了人少的小道,便减慢了速度。
赤霜徐徐而行,时诩的下巴抵在景聆肩头,朝她脖颈上吹气:“想去哪?我送你去。”
景聆脖子上痒痒,便微微朝旁侧扭头,说:“回家。”
时诩在她耳边低笑,继而说:“你刚刚,是从大明宫出来的?”
景聆不语,却点着下巴。
时诩的眼中露出不悦,手臂便把景聆箍得更紧,景聆的后背感受着时诩前胸滚烫的体温,不禁紧绷了起来。
巷子里清净,马蹄的声音景聆听得清晰,时诩的呼吸声景聆听得更清晰。
时诩轻蹭着景聆光滑的脸颊,道:“皇上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
景聆紧靠在时诩身上,微侧着脸用余光瞟他,笑着说:“我哪里不开心了?”
时诩腾出手来捏她的鼻子,道:“瞧你脸臭的,就差没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景聆拍开他的手,依旧嘴硬:“我没有。”
时诩淡笑,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日早朝皇上下了旨,高唤下狱了。”
“这么快?”景聆愣了一瞬,扭头看他,“大理寺的人不是昨天才启程去夏州吗?”
“是啊,可皇上似乎早有准备。”时诩迎着干爽的风,抓着景聆的手腕左右比划,无奈道:“我们不过是皇上棋盘上的棋子埃”
景聆听到时诩的话里透着苦大仇深,顿时就笑了。
时诩侧着头思忖片刻,道:“可既然是对弈,必有对手,你知道皇上的对手是谁吗?”
景聆微阖着眼,鼻息间萦绕着时诩身上的清爽气息。
二人默了少顷,景聆眯着眼睛望着天边排成人字形的大雁,道:“御史台归秦温管,高唤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是太后?”时诩微低下头。
景聆的后脑勺贴在时诩颈窝处,云淡风轻地说:“高唤这人是谁太后恐怕都不知道。”
她伸手接住了风中飘散的银杏叶,指腹在粗糙的叶面上轻磨:“皇上,是在一步一步破局碍…”
“此话怎讲?”
景聆轻笑一声,把银杏叶叠进帕子里,说:“自皇上登基以来,先是提拔了如杜知衍、沈中清一批寒门,从而形成了能够与陈王、太后两党抗衡的朝堂势力,而现在,皇上开始动手里的铲子了。”
时诩心中顿时明了,他道:“可在我看来,陈王与太后虽然制于腹背,却也是相互掣肘,皇上今日削弱了太后,明日是不是就要撬陈王那边的钉子了?”
景聆把叠着银杏叶的帕子递给时诩,道:“用不着皇上动手,太后也会先发制人。”
时诩笑盈盈地把那帕子收入怀中,斟酌着道:“鹬蚌相争,渔翁收其利。皇上好计策。”
“可旧的钉子拔了总得有新的钉子补上去。”景聆望向时诩,“侯爷,皇上身边缺少忠纯笃实之臣,此时正是上佳的机会。”
时诩听着景聆的话目光闪躲,一口气梗在他的喉间,心中顿时千回百转。
接连几次,时诩并非不懂皇上的暗示,可朝堂是滩浑水,时家这一代入仕者仅剩他一人,他的肩头还承担着时家世代的家族荣耀和时家百口人的性命。
比起在朝局中落败而亡,他更愿意死于沙场,这样,也不算辱没了他名前的时字。
景聆见他迟疑,又催促道:“侯爷,你不是要当忠臣,助君王成就一番事业吗?机会就在眼前,你何不抓住?”
时诩扶额呼出一口气,他脑子里也很混乱。
“侯爷作为大魏臣子,这选择迟早是要做的。”景聆深深地看着他,掌心覆上了时诩摁在眉心的手背上。
时诩感受到手背上微凉的触感,抬眼看向了景聆。
他手掌翻转,把景聆的手捏在手中,轻轻放了下来。
“景聆……”时诩与景聆相视,眼里温和地透出悲伤,“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
另一边,大明宫内,贺迁已经泄完了火气,扶额坐在书桌旁,几个宫女颤颤巍巍地在书房里收拾着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