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古谷甚至打了个滑,这里无论是哪里,都是潮湿的水汽,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有雾气钻出来。
客厅是家里人自己用的,不接待客人,所以在一层很靠里的位置。
从这里跑过去要经过一个喝茶的小厅、餐厅与厨房之间的走道、待客的前厅,最后转一个弯才能到达玄关。
雾一瞬间大了起来,如果不是扑面的水汽,古谷简直怀疑前面的拐角是着了火,白蒙蒙一团浓烟一样聚在那里。
穿过这团雾就是门,古谷在雾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门铃在正前方欢快地响。
冲出浓雾,还能隐约听到厨房里料理机绞肉结束的滴滴声被摁掉,这意味着阿帕斯还在厨房里。
古谷正要去动门把手,却顿觉身后一黑,他侧头看去,上一秒还在厨房的阿帕斯正悠悠然从浓雾里穿出来。
它庞大的身躯像在海上破开船帆的巨型乌贼,冲破奶白色的雾气,带着压人的气势,径直走到门口,还不忘腾出一只触手圈住古谷的腰。
他所在的别墅,门的进出都需要指纹,古谷的指纹从没有录入过,阿帕斯却轻车熟路,尽管他的触手上连指纹都没有,门却应声而开。
古谷已经见怪不怪,阿帕斯现在在他眼中就像是高阶的魔法使,轻里的角色,完全脱离常识。
即使阿帕斯脱离常识这件事的确大幅提升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但如果时光倒流,古谷更希望自己还是坐在餐桌前等着吃烂糊鱼肉,而不是看到门外的人。
或者说根本不能被称为人。
万幸它还是人的形状,然而面部是肿胀的蓝紫色,眼球突出,显得眼睛像鱼眼一样圆,眼白已经成了充血的红色。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枉死的人在烂沼泽里泡了十天,打捞上来之后匆匆忙忙套上了一件过于紧的衣服,还来不及整理遗容。
这个家伙甚至没有毛发,古谷还看到它裸露的脖颈侧面有几道口子,在缓慢地翕张,里面像灌满了脓水,一面收缩一面挤出浑浊的液体。
它的嘴里发出一些含浑的咕噜声,双手递出来一条鱼,那条鱼被剖开肚皮,还在跳动,它就这样用手拿着,鱼血稀稀拉拉地从肮脏的指缝里滴下来。
可以闻到腥臭味,可能是鱼的,也可能是它的。但是可以确信,这些天他一直吃着这样的东西。
古谷捂住嘴,以免自己发出不礼貌的声音,然而胃里翻江倒海,最终他没有忍住,在阿帕斯交接那条鱼的时候,哇一声吐了一地。
说是吐,事实上没有吃饭,胃袋里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一些胃酸和水液。
但这足以把阿帕斯吓一跳,它的触手如同失序的音符一样扩散开,门被砰一声合上,将那个丑陋的“人”关在外面,发出可笑的“欢迎回家”电子音。
古谷被换了一个姿势,像巫师骑着扫帚一样跨坐在一根触手上,背紧贴着触手组成的主体。
他被安置到就近的一个房间,这里原本是管家先生的房间,管家就像一条看门狗,一直睡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事实上古谷并不想睡在不习惯的床上,他轻微地扭了扭表示抗议。阿帕斯居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完全理解,毕竟古谷也不想躺在触手编织的床上。
现在阿帕斯把自己主体的一部分给他当作床铺,它的……如果说它有正脸的话,那它的正脸此刻就直勾勾地对着古谷。
什么算是正脸呢?有眼睛的地方就算是吧,在它的触手底下藏着对称的几个眼睛,在阴影里莹莹发光,有大有小,眼珠里的纹路复杂,像特定的某种花纹,脱离人类对一般瞳孔的认知。
这样去看其实很像昆虫、爬行动物和海洋生物的结合体,刚刚那个“人”都让古谷吐得七荤八素,面对这张“脸”,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眼下这个大家伙显然很不安,它的两根触手挤着古谷的脸颊,将他的脸左右侧来侧去观察,还试图挤开他的嘴。
一只眼睛顺畅地从它的“脸”,顺着触手一路滑到触手顶端,像坐了滑道,触手伸长了,对着古谷被挤得张开的嘴看。
它好像很在意刚刚我突然呕吐的事。古谷尴尬地闭上嘴,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阿帕斯的触手仿佛灵光一现,立刻找到它的作用,直直往他嘴里钻。古谷猝不及防,被捅得腮帮子鼓起,触手开始在他嘴里分泌液体。
这即刻勾起古谷不好的回忆,他先是被呛了一口,觉得自己又要吐了。
好在在他咳嗽的瞬间触手就退回去,湿漉漉地悬停在半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帕斯巨大的身躯缩小了一点,又缩小了一点,它所有的眼睛都集中起来,盯着古谷看。
哦,我的老天,古谷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但是阿帕斯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再次撬开古谷咬紧的牙关,裹住他挣扎的手脚,像给不听话的猫喂药一样。
触手前端意料之中地再次开始分泌液体,这次非常谨慎地减缓速度,甚至慢到像在给小孩子输液。
缓慢灌注的不明液体,微妙的咸味,逐渐被充盈但不想吞咽的口腔,多余的液体顺着下巴颏流淌到脖子和锁骨……
在阿帕斯努力的浇灌下,古谷成功吐了一床。
他呕到眼泪模糊视线,甚至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吐干净嘴里的水,还是连同胃里的一起出来。